他握住何宴雙肩，坦然望過去，用力捏了把，仿若在注入力量。

“我對你沒有任何要求，現在隻希望你能早日走出悲痛，開始新生活。”

話畢起身離開。

“嚯嚯……”

顫抖而壓抑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剛準備開門的霍甯憎腳步一頓，他聽出了細弱聲音裡的祈求和無助。

身一轉，他大踏步回到沙發邊，拉起何宴抱在自己腹部，何宴靜默一瞬，蓦然嚎啕大哭。

直到哭昏厥過去，他才停止流淚。霍甯憎将人放平，找了床被子來給他蓋上，召了信任的護工過來看護，才離開去辦其他事。

數天後，衆人于北青蘿專屬烈士陵園為在塞卡星事件中犧牲的人送行。

何宴沒來，霍甯憎昨天剛去看他。人倒是不再整日買醉，但又陷入另一種偏執——他買了一個新的S級機器人，正在為其制作和Cures一模一樣的外皮。

霍甯憎一句勸他放棄的話都沒說。

天空淅淅瀝瀝，幾百個身着黑色衣服的人為墓園增添幾分沉重。無一人打傘，細密小雨淋濕他們的心。

所有人做最後三鞠躬時，開了SC屏蔽系統偷跑過來的塵微和他們一同深深彎下腰。

不管現在、今後身處何方，他們永遠是他的戰友。

衆人全部離開後，霍甯憎獨自在李孝磊墓前站定時，身旁無聲無息多出一道戴黑兜帽黑口罩的身影。

他拿起擱在墓碑旁的黑傘撐開：“他們都知道你身體不好，不會希望你淋雨生病。”

“嗯。”塵微接過傘，“還有話單獨對李隊說？”

霍甯憎從手裡一直拿着的文件袋裡拿出幾張紙，塵微看過去，是加入“罪淵”的申請書，署名是李孝磊。

最後後一頁是審核意見表，重要之處都已被填寫好——

審批結果：批準

審批人：霍甯憎

申請人最新身份歸屬：罪淵

蓋在霍甯憎簽名上北青蘿公章為灰黑天地畫上唯一豔麗色彩，如鮮紅的旗幟屹立風雨。

霍甯憎俯身下蹲，将整份文件在李孝磊墓碑前點燃。

***

塞卡星事件後，俞總銷聲匿迹，連替身都沒再出現過，所有需要出面的活動全部由譚丞和方立參加。

塵微又探入地下六層數次，不知是剛好錯開還是俞總真的沒再去，總之他再沒蹲到過人，也無法再次進入他秘密辦公室，隻能先抓緊一切時間研究之前獲取的信息。

某天夜間，他正開着SC系統研究秘密辦公室的超智門鎖系統時，霍甯憎通過情報渠道發來消息，問他現在是否方便，得到肯定回答後，視頻電話很快打過來。

“微微，之前你獲取的俞總各類檢測儀器掃描數據分析結果出來了。”霍甯憎的此刻身在技術部，“我們扒掉了他第一層皮。”

塵微精神一振：“什麼？”

“還記得在婉書被替換的孩子身上檢測出的‘Disguiser’僞裝程序麼？”他将分析報告展示給塵微看，“技術部在俞總的掃描數據裡，檢測出一模一樣的程序。”

塵微恍然大悟：“當下識别S級機器人的系統主要依據體内是否有人類心髒和腦神經系統，俞總需要用到Disguiser的話，說明他沒有這兩樣東西，也就是說……”他深吸一口氣，“他确認是S級機器人。”

“不止如此。”霍甯憎聲音壓着隐隐興奮，“全系和S級機器人都是戴裕銘發明，而當下S級機器人和全系的核心技術全部出自惟谷，沒人知道俞總是怎麼獲取的，戴裕銘實驗室爆炸事件半年後“CZJM-00 Robot”殘骸全部被盜，又半年後惟谷正式注冊成為公司，當年預測隻有兩人在的實驗室爆炸後都沒有找到完整身體，現在戴裕銘屍體确認被藏起，那藏他、又掌握核心技術、身份是S級機器人的俞總……

“就是CZJM-00 Robot。”塵微倒抽涼氣，“很多人都說比起郁叔叔，俞總才更像得到戴裕銘衣缽的親傳弟子，看來一切都能說通了，他可是戴裕銘親手培養出的“孩子”，是S級機器人鼻祖。”

“這也正是可怕之處。”霍甯憎神情嚴肅下來，“現在市面上所有S級機器人的核心技術都基于他，目前沒有人解析出該技術，而擁有核心技術的‘CZJM-00 Robot’可以随意操控任何S級機器人，不管是否出自惟谷，就像操控Cures那樣，仿若人類來自血脈的壓制，何宴怎麼可能對抗得過。”

“更可怕的是，他不僅能随意操控還能不着痕迹地撤出。”塵微眉頭緊緊壓下，“所以我們之前沒有在任何一個S級機器人身上找到被他控制過的痕迹。”

“之前我們深入中央調查局查探的那個被調包的毒枭S級機器人，恐怕也是他在背後做的手腳，雖然一般情況下能不露痕迹撤出，但畢竟是灰色地帶遊走多年的重大罪犯，可能有什麼東西遠程處理不幹淨，必須在被深入檢測之前銷毀。”霍甯憎進入抽煙室内，拿起先前抽了一半的雪茄吸了口：“之前我跟井鶴司查看過數據，從八年前開始，S級機器人參與重大案件的概率逐年上升，這些最後被歸位殘次品的犯罪機器人出自不同的公司，當時我特意關注了惟谷數據，它出殘次品的概率隻是平均水平，并不突出。”

“是故意的。”塵微眸中利光一閃，“犯罪機器人并非殘次品，隻是被俞總操控了，俞總故意不讓惟谷的數據突出而被引起注意，在他能随意控制所有S級機器人的前提下，這概率其實是100%，我猜，他并不是刻意制造犯罪機器人，而是在實驗、規訓他們成為各種各樣的人，以模拟人類的多樣性。”

“然後呢？”冷笑勾在霍甯憎唇角，“培養出多樣性機器人，然後準備做什麼？”

塵微靜默片刻，神色凝重起來：“現在不是最高統治部權衡利弊的問題了，如果我們所想是一旦做實，就是整個人類的危機，但目前我們所掌握的東西還不足以說服最高統治部和星際聯盟。”

“事已至此，焦慮無用。”霍甯憎隔着屏幕輕撫塵微的臉，“你先好好休息下，養好精神才能面對接下來的事。”

塵微乖乖答應：“好。”

挂掉電話，霍甯憎起身出去，何宴不在，他的助手華妘正帶領團隊于深夜忙碌。

“加密文件怎麼樣了？”霍甯憎問道，所說文件指的是塵微在放置戴裕銘屍體休眠艙裡獲取的唯一加密文件。

華妘一籌莫展搖頭：“解析一直是部長單獨在做，之前聽他說過進展不錯，剛剛我們嘗試繼續解析，但因為加密方式和部長的解析方式都過于高深莫測，我們無法深入，抱歉。”

霍甯憎點點頭：“知道了，都先回去休……”

咔哒——

技術部大門陡然被推開，何宴靜立，面色冷沉。

“俞總，必須除。”

在經過整整六個小時不吃不喝，任誰怎麼勸都不願從崗位離開的高強度工作後，他啪地摁下最後按鍵。

秘密文件标題倏地顯現——

《S級機器人銷毀流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