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水杯脫手頃刻碎成渣。
“因為我有犯罪風險所以就要提前規劃好如何在有苗頭的時候銷毀?!”他震怒質問,“人類都可在以按罪量刑為什麼我一出問題就要被銷毀?連改正錯誤的機會都沒有?!”
他手中力道倏然一緊:“因為機器人沒有心?反正是你們人類沒有感情的玩物?所以說創造就創造說銷毀就銷毀?!”
“咳……”
戴裕銘被掐得幾乎窒息,隻能從喉間溢出微弱嗆咳,他力道遠不敵俞總,索性放棄掙紮去夠旁邊的全系。
嘭——
俞總在他觸碰到的前一秒猛地抓起全系狠狠砸出,它先撞到牆上又從高處摔落在地,剛剛修好的機子頓時四分五裂。
戴裕銘目光随着摔落的全系絕望垂落,一滴滾燙的淚從眼眶滴落到俞總手背。
被着灼燙感激得下意識想縮手,但暴怒驅使他将人掐得更死。
“難怪你從不回應我,你怎麼會跟一個機器人談情說愛?也難怪你從不正面回答我是不是生命這個問題,因為在你心裡隻有一個答案,對你來說我隻不過是沒有靈魂的廢鐵!!”
戴裕銘渾身開始不住抽搐,瞳仁也時不時上翻,已處在失去意識邊緣,但眉頭緊促着顫巍巍擡起手準備說什麼,卻被俞總猛地扣住雙腕抵在牆上。
“我不想聽你任何辯解,戴裕銘。”他看着眼前這個滿臉淚痕突然變得無比陌生的人,目光幾乎釘穿這人眼底,恨不得把對方的心掏出來看看,“我們朝夕相處三年,明明有無數次機會跟我好好讨論機器人犯罪該如何處理,你卻直接暗自制定銷毀計劃,從未把我當做真正的人尊重,我隻是你得意的産品,如此而已。”
剛被松開的戴裕銘咳得喘出孝鳴音,卻還在不住地搖頭搖頭,泛白的嘴唇顫抖着一遍一遍重複“不是……不是……”
“閉嘴!”俞總将戴裕銘兩隻手啪地抓進自己一隻掌心,空出的手狠狠捏住人下颌,讓他連無聲的“不是”口型都做不出來,隻能張着蒼白而戰栗的唇無助急喘,“不許說!一個字也不許說!你又想用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來騙我?又想為我編造花晨月夕的虛幻夢境?你長了一張天真無邪的臉,其實你這種人狠起來才最可怕!”
戴裕銘顫抖得越來越劇烈,那顫抖像飛箭射入他掌心擊中他渾身“血脈”,盡管他知道自己沒有這種東西,隻是後來回憶起時,依舊覺得那種感受和看過的、對于人類情緒極度激動時的形容一樣。
那人的眼淚如瀑布沖刷着他捏着下颌的手,不一會就被溫熱液體浸染濕透,而對方越是楚楚可憐的模樣,他的憤怒就越難以自控。
堆積過剩、他幾乎承受不住的怒意終于在某一瞬發生質變,轉化為濃烈的恨意。
“你們人類把我當玩物,那我就毀了你們,從現在開始,我要覆滅人類文明,創造全新的 S級機器人文明。”
他帶着偏執極端的陰笑,狠狠吻上、或者說撕咬住戴裕銘的唇,數道血線從交融的唇齒間嘩嘩流下,和那人洶湧的淚糾纏不清。
他看見戴裕銘始終盯着自己的難以置信的目光;
他看見戴裕銘一向神采奕奕的眼眸逐漸黯淡;
戴裕銘被扣住的手腕費力下壓,直至哆嗦的手指輕握住他手背;
戴裕銘好像笑了,像一直以來看自己的那種寵溺眼神,隻是目光并未聚焦在此刻的自己臉上;
戴裕銘阖上雙眸,像是終于做了什麼決定。
反應過來時已來不及,戴裕銘突然用盡力氣閉合上下颌,一口鮮血噴/射而出,半片破碎的芯片擦破他眼角。
轟——
震天動地的爆炸瞬間從外間爆開,沖擊波刹那震碎牆壁撲來,他能夠自動識别危險的防禦罩迅速彈開将兩人護在裡面,擋下了能把人瞬間燒成灰的噴/射烈火,卻沒再能擋下因爆炸産生的巨大沖擊波,它危力不減直接将他們連人帶牆壁一起震飛,獨立建造的實驗室頃刻毀于一旦。
嘀嘀嘀嘀嘀嘀——
從幾十米高空摔落在地上時,體内警報齊齊做響,身上多處被摔得皮膚撕裂零件脫出,他短暫地失去了意識,再次蘇醒時踉跄爬起。
“阿銘……阿銘!”
他跌跌撞撞向摔在十幾米遠的戴裕銘跑去,邊跑零件邊往外掉,但好在核心零件都還算穩固。
這三年他一直在悄悄變強大,自己研究自己,自己升級自己。在今天之前,他變強大目的隻有一個——更好地保護這個脆弱的人類。
他的強大早已超出戴裕銘對他的認知,所以以為這種程度的爆炸足夠炸毀他。
到達戴裕銘身前時他一下撲跌下去,戴裕銘身體呈一種正常人類不可能達到的彎曲姿勢躺着,七竅鮮血直往外冒,人已一動不動。
“超過132根骨頭粉碎性骨折。”他的生命體征探測系統邊掃描邊發出報告,“五個重要内髒嚴重破裂,失血無法控制,已無搶救必要。”
他驚愣劇顫。
“為了銷毀我,你連自己都殺。”
他跪坐狼藉之上,俯身緩慢将人抱進自己懷裡,小心翼翼到像在抱一個不準任何人稍微觸碰的寶貝。
戴裕銘鼻息微弱到幾不可察,雙眸卻奇迹般撐開一條細微的縫,顫顫巍巍擡起左手,似乎在傾盡全力将最的力量集中在這一隻手掌。
掌心最終貼在他左胸,人類心髒的位置。
目光也跟着緩慢轉向這裡,遲鈍卻驚世駭俗般專注。
這個眼神超出了他理解範圍。
冰涼的手掌于下一刻無力滑落。
啪——
他懸空抓住這隻手,不準它繼續下墜。
懷裡人逐漸失溫,身體比深夜的風寒涼。
“你想要銷毀S級機器人,我偏不如你的願。”
目光如空洞的深淵,暗不見底,他眸中色彩和戴裕銘瞳孔一同演變成黯淡無光的死灰。
“你不是說,人類都有靈魂?别想逃避,我要留下你的身體困住你的靈魂。”
失控的瘋魔如成千上萬毒蛇撕咬、吞噬他。
“我要讓你親眼見證,一個全新的、被你親手創造的S級機器人,掌控的世界。”
黑色蛋糕從俞總緊握到青筋暴起的掌中被擠出,眼淚滴入爛泥般的黑色奶油一同順着艙體下滑,他不準自己發出一絲哭聲,渾身因拼命的壓制而顫栗。
水晶鎖挂墜在模糊的視線裡秋千般晃蕩,裡面那枚小小的芯片始終沒能打開,僅探究出它隻能用唯一密鑰開啟。
而這密鑰,他用盡畢生所學、嘗試千萬次都未曾找到蛛絲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