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嗚~”
吃了夜宵不久,因為藥效發作困意來襲早早睡下的塵微朦胧間聽見貓叫,但潛意識裡他記得自己的确鎖了房門,貓不可能進得來,于是沒多在意,繼續沉入夢鄉。
“喵嗚~喵嗚~喵嗚~”
感知幾乎消失殆盡時,貓叫卻更急迫了,他意識被強行拽回,“歲歲剛剛離開有同伴陪伴的寵物店,會不會因為突然到陌生環境太害怕了”的念頭浮現在腦海,他強迫自己睜眼,決定去哄一哄。
從床上做起聽了會,确認貓叫就在房門外,且一聲比一聲急,似哭似嗚咽,好像近在咫尺又仿若遠在天邊。匆忙下床去開門,卻隻見到往客廳大陽台方向跑去一閃而過的白色貓影。
“歲歲?”他邊追邊喚,怕吵醒霍甯憎還刻意将聲音壓得很低,“歲歲……”
離大陽台外層還有三米遠時,白色貓背影停在被夜色籠罩的欄杆上,月光将它每根絨毛都暈出暖黃光暈。
塵微一眼認出那欄杆,是老家别墅二樓他房間的欄杆,那時候他的貓最喜歡在上面玩,為了防止它掉下去還特意安裝了防護網。目光再次落在那貓身影上、猛然意識到它體型比歲歲大的一瞬,他鼻頭刹那狠酸。
“生生?是你麼?”他聽見自己發哽的聲音,“你來看我麼?”
那貓終于回了頭,雙眼一隻森林綠一隻薄荷藍,正是生生的臉。
“生生!”他急忙撲過去想把貓抱進懷裡,手臂卻直接穿過它身體,眼淚刹那落下,燙得臉頰生疼,“生生啊……”
“喵~嗚哇~”
生生叫得綿長溫軟,似乎在用自己的語言安慰主人,而後舔着爪子用貓特有的方式洗臉,之後一直重複這個動作。
塵微蹙了蹙眉,他記得生生很健康,并沒有刻闆性運動障礙之類的問題……等等,一個想法沖入他腦海:“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什麼事?”
話音剛落,生生動作一停,以肯定的語氣“喵嗚”了一聲,随即跳進夜色,如白鴿越飛越遠。
“生生!”塵微撲到欄杆上就怎麼也過不去了,隻能扒着欄杆哭泣目送,生生回了頭,沖他搖了搖尾巴,再轉身回去時就融入夜色消失不見。
“我想起來了。”他猛地在霍甯憎懷裡驚醒。
霍甯憎還沒睡,隻是抱着被自己哄睡着的塵微用全系處理工作,懷裡冷不丁傳來這麼句話,他也驚了下 ,低頭一看,懷裡人滿臉淚水目光驚異震顫。
“怎麼了微微?啊?”他顧不上工作趕忙抱緊人拍着撫慰。
塵微猛地坐起來抓住霍甯憎肩膀:“霍家、霍家老家有沒有人動過?”
“我被困在惟谷那段時間不敢保證。”霍甯憎回道,“但我去北青蘿之後就讓南宮衍找人看着那房子不準任何人靠近,怕破壞現場丢失證據也沒讓人打掃過,能确保後來的時間裡面所有東西都沒人動過。”
“穿衣服,去老家。”塵微邊迅速行動邊解釋,盡力讓心跳紊亂的自己維持完整表達,“生生并非天生異瞳,它原本兩隻眼睛都是薄荷藍,但在我六歲那年,有一天它跑出去玩,回來時一身傷奄奄一息,左眼球直接被挖掉,一看就是被變态抓到虐待了,拼了命才跑回的家,我們後來去查卻什麼也沒查到,為避免這樣的事再次發生,我和爸爸帶他去裝了一隻帶攝像頭的電子眼,那時我想讓它變得更特别,就選了一隻森林綠貓眼,這款電子眼帶定位功能,我們通過品牌app能夠實時以貓眼視角看到它去了哪裡做了什麼見到什麼人,若是……”他已穿好衣服正風風火火和霍甯憎下電梯往停車場去,出口聲音止不住發抖,“若是生生還在家裡,它的電子眼說不定拍到了什麼。”
“這電子眼存儲功能如何運行的?因為是即時記錄,是否固定期限自動删除?充電方式如何 ?斷電是否影響即時數據存儲?以及防水防腐性能讓如何?畢竟過去這麼多年了。”霍甯憎不想潑冷水,但這些都的确是要考慮到的問題,不是逃避不提就有用,不如提前打個預防針。
塵微明白他顧慮,就算他不問,自己也正準備說:“存儲是即時上傳雲端模式,沒有設定時限,隻要記錄下的畫面都自動存儲到app雲端,電子眼内還有一張存儲卡,最多可以存儲一個月的視頻,超過一個月的會自動删除,以能夠始終保持最新一個月的視頻記錄,但我剛剛緊急查詢,那家制造電子眼的公司于七年前應用軟件出現重大纰漏,所有用戶的雲端數據全部丢失,因無法支付巨額損失賠償倒閉。”
說話間他們已坐上了一輛普通低調的轎車,剛系好安全帶車就刷地竄出。
“充電以太陽能為主,也可以卸下手動充電。”他繼續道,“斷電不影響存儲,若是電量耗盡自動關機後取出存儲卡,就能獲取它關機前最新一個月的内容,至于防腐性能,當初宣傳得天花亂墜,說是丢入水裡埋進土裡一百年也照樣能用,我剛剛搜索其他購買同款産品的人的評價,也是褒貶不一,有說隻是稍微沾了點水就報廢的,也有說過了十年從衣櫃底找出後數據一點沒丢失,所以,我們現在隻能祈禱。”
二十分鐘後,車輛停在别墅區隐蔽處,二人以最輕動靜翻入院牆。
“你搜樓下我搜樓上。”塵微在兩人向别墅大門疾步時道。
“自己小心,保持實時聯系。”霍甯憎叮囑。
自那天之後,塵微沒再踏足過這個家,他深知自己此時不應該也沒時間把精力放在傷春悲秋上,但當經過二樓那些布置熟悉卻空置許久布滿灰塵的一間間房時,他終是沒能壓住灼燙眼淚,且因不想被霍甯憎發現壓着喉口拼命抑制。
“我在的,微微。”然而霍甯憎還是發現了,他其實真的沒聽見任何異常,卻如心靈感應般就是知道他的小人魚因觸景生情而哭泣了,“在原地别動,我過來陪你。”
“不用。”塵微趕忙阻止,“我沒事,趕緊找出證據将俞總繩之以法才是當務之急,才能告慰他們冤魂。”他迅速抹了把眼淚閃入盡頭房間,“繼續按計劃行動。”
朝樓梯口方向睨了眼,霍甯憎輕歎出沉長的氣。塵微的心痛、塵微的急迫,塵微的憤怒……他全部感同身受。
有件事他悄悄獨自埋在心底——恢複記憶後盡管明知那些血海生仇本與自己毫不相幹,但多年來糾纏裹挾就像巨大慣性,即使事件戛然而止,他卻從未從那種情緒裡脫離半分。
恰如百年古樹盤根錯節的根深長于心底,不是砍掉樹木就能剝離。有似被冤判多年的囚犯,被囚禁很多年後忽而被宣判無罪釋放,牢門于眼前大開,盯着它愣怔半晌卻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走出去了。
是的,他在塵微面前仿若已置身事外的雲淡風輕皆是僞裝。
一個半小時後兩人在門口集合,交換的結果一緻——一無所獲。
“搜院子。”塵微争分奪秒沖向外面,“你前院我後院。”
其實這座别墅裡裡外外霍甯憎當初查俞總找線索時早帶人搜過數遍了,卻始終沒找到有效信息。但他并未因此就斷定可以放棄搜尋,往往最重要的證據就在最細微處,多搜一次就多一分希望。
然而當他們大汗淋漓結束搜尋時,仍如之前那樣毫無收獲。
被霍甯憎外套裹着的塵微被強行摁到院子裡凳子上休息,晨光熹微,折騰一夜卻一無所獲的他心力交瘁,他揪着衣擺腦袋頹然垂落。
霍甯憎剛剛去車裡取了他們的智能保溫杯過來,坐到塵微身邊将人攬進懷裡,單手打開保溫杯将水喂到他唇邊:“乖,喝點熱水。”
塵微一點吃不下也喝不下,但他不想惹霍甯憎憂心,就壓着自己喝了小半杯,盡管有點犯惡心但身體的确在寒涼的晨風中有了些暖意。
給塵微喂好水,霍甯憎才打開自己的保溫杯一口氣灌下大半杯水,放下水杯他輕揉塵微頭發,耐心而溫柔安撫:“别着急,你好好想一想,生生還可能去哪裡?不一定局限在這棟别墅範圍,比如他平時喜歡玩的地方?或者你在那時電子眼記錄的視頻裡看到的它常去甚至隻要踏足過的地方,我們統統找一遍。”
塵微點開全系調出塊全息屏幕,打開記事本,邊回憶邊記錄,最後把記下的二十幾個地點推到霍甯憎面前:“我隻記得這麼多了。”
“好。”霍甯憎直接将地點發給搜查部,“我已讓他們立刻帶人先去搜查,我先送你回家睡覺,若是有消息我會立刻告訴你,若是沒有,等你醒了,我們再一起去搜一遍。”
沒多猶豫,塵微點了頭。自己身體什麼樣他很清楚,自從被大修後還不如從前,本來就在生着病,又高壓力高強度馬不停蹄一夜,已明顯感覺身體有些撐不住,再堅持行動大概率會暈倒在搜索半途,順便生一場至少住院一周的大病,不僅反而耽誤事還會讓本就日理萬機的霍甯憎分出心力和時間來照顧自己。
他深知,自己好好的不生大病就是在給霍甯憎減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