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于!”
生死島,西北角,海浪狂飛,黑雲欲壓。
夏于猛地睜開了眼。
海浪翻湧着将早就被海水浸透的他拱上了潮濕蔫膩的岸邊。他幾乎在睜開眼的那一瞬間,神智和身體的掌控力便立刻回了過來。
他本能地察覺到遠方似乎傳來了一道注視的目光,于是立刻全力下沉,躲進了厚厚的淤泥之中,隻留下一雙即使在黑夜裡也能目視百米的鷹眼,靜靜地觀察周邊的一切。
現在的他還不知道這便是生死島,但眼前的一切也足夠讓他保持充分的謹慎。
正前方,是一幢占據了整個海島的城堡。
沉黑色的城堡依勢而建,最高處的塔樓高高在上,那裡有不斷搖擺方向的狙擊槍,幾秒之時,那束紅光曾狐疑地在夏于的背上停頓過一秒;海浪永不停息,拍打着城堡的最東邊,以緻于那面牆都格外斑駁,在風高浪急的此時此刻,那點斑駁似乎更讓人惶恐,因為它告訴大家——
這是歲月的痕迹,這座城堡堅不可摧。
靠,這是來了什麼鬼地方?
夏于埋在沙裡,設想自己該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逃到海裡。
這地方很明顯不是什麼歡迎人踏足的度假海島,夏于可無心惹上什麼禍事,而且夏于也從來沒有想過這就是生死島,畢競判斷生死島有一個最簡單的辦法——那就是迪普系人一旦踏上生死島,将無法發揮自己舍利子的功力。
雖然夏于不是什麼迪普系人,但他那一身奇怪的力量源于迪普系,所以他下意識地認為,他的力量在生死島上也應該受限才對。
所以自動忽略了真相的夏于,開始慢慢地在沙裡湧動,想着趕緊退回海裡,遊出去,找到那艘救生船的遺骸,再想辦法找到失散的結巴。
但是塔樓上看守的那雙眼睛,也遠比夏于預計的要銳利。夏于很快便聽見了那幾聲急速的腳步聲朝他奔來。
行吧,看來還是得打一架。
幾乎任何人類用于攻擊的武器,都對此時處于鼎盛階段的夏于毫無作用。
所以他也就根本沒把即使要發生的一場戰鬥看在眼裡,他隻是在漫天的子彈襲來的那一瞬間,從沙裡伸出一隻手,輕飄飄地一揮,将子彈掃了回去。
再在一衆掩蓋不住的涼氣聲中,破開淤沙站了起來,他先是抖了抖腿上的厚泥,才漫不經心地側過身去,擡起右手,對準了那些武器,然而——
擡眼,神色驟然一動——
“花不二?!”
夏于趕緊一收手,原本已經要回攻的子彈,堪堪停在了來的這一群人身邊,最近的一顆,甚至已經碰到了他們的衣服。
來的人一共五個,在一群高鼻深目的外國人中,花不二那總是自帶三分笑意的桃花眼和寬厚溫和的輪廓格外顯眼。
可是他舉着槍,槍口還正對着夏于的心髒,臉上的表情除了陌生,便是同身邊人一模一樣的警覺。
他完全沒有認出夏于的意思。
夏于愣住了,盯着花不二,“哥們,你在搞什麼把戲?”
花不二眼神中浮現出一絲肉眼可見的疑惑,很顯然這個奇怪的人看的是自己,身旁幾個同樣被困在子彈裡的隊友,也朝他投過來好奇的目光。他接受過嚴格的訓練,明顯察覺到了事态已經超出了他的管控,于是他悄悄地按上了自己的右耳——
夏于順着他的動作也看了過去,看到了一顆和曾經自己在處理中心時戴的通訊儀一模一樣的耳釘。
和處理中心有關?!
夏于猛地睜大了眼,我靠這裡居然是生死島!
他心裡一驚,然而此時的驚訝和接下來他将要面臨的驚濤駭浪而比,簡直是不值一提。
因為花不二通過通訊儀找來的救援人員,有着和夏于幾乎一模一樣的一雙眼睛,還和他共享同一個姓氏——
“姐!”
當同樣荷槍實彈的夏天,弓着身子,帶着幾乎一個編隊的人馬,将他團團圍住之時,夏于盯着那張數年朝思暮想的臉,慢慢地流下了兩行淚。
“姐……你怎麼在這……”
“砰!”
夏天幹脆利落地擡起槍,在他失神的間隙,子彈沖破了他設下的結界,正中夏于的左邊心髒。
“啊!”
夏于捂住胸口,痛苦地跪倒在地。瞬間他的肩頭上便重了很多,那些冰冷的槍管全是架在了他腦袋上,他聽見了那個最熟悉的聲音說——
“居然沒死?帶走!”
是他從未聽過的冰冷語調。
再一次被關進一個四面無窗的監牢之中,夏于已經無心去想如何破局。他滿腦子都是剛才發生的那一幕,滿腦子都是自己死而複生的姐姐夏天。
拜自己這一身奇怪的能力所賜,一槍即使正中心髒他也死不了。
但是這一槍,居然是姐姐打的!
怎麼會?
姐姐怎麼會槍擊自己?
夏于原本設想姐姐可能受人所迫,或者有所僞裝,為了不露餡,所以不得不打這一槍。
但是無論是理智,還是情感,都告訴他絕不可能。
從小姐姐都受不了他吃一點苦頭,更何況是槍擊,無論是為了什麼,無論有什麼隐情,夏天都決定不會将槍口對準他。
那麼隻有一個可能……
半躺在地上的夏于,盯着天花闆,他默默地咽下一口水,不得不接受唯二僅剩的可能,唯二殘酷的可能——
要不,就是他的至親,他的姐姐,通過什麼手段複活,複活後的夏天已經不再記得他。
要不,就是夏天,内裡已經不再是那個永遠充滿着溫情和韌勁的人類,她隻不過披着姐姐的皮囊,然後淪為了處理中心的傀儡。
雖然夏于更希望是第一種可能,有人弄清楚了生與死的奧秘,将姐姐從那一邊拉了回來,隻不過她喪失了過去了記憶,被處理中心培訓成看守生死島的殺手,所以不記得他,所以會舉槍攻擊他。
但是怎麼可能……
人死怎麼可能複生?
姐姐夏天是死在自己懷裡的,是他親眼看着她在冷冰的雪中緩緩咽氣,是他親手埋葬了她,他還清晰地記得當時她四肢不能齊全的慘狀。
所有涉及到迪普系的事情都玄之又玄,但宇宙間的基本準則幾乎是共通的——
迪普系人也隻能讓舍利子重生,不能讓時光倒流。
夏于閉上眼,幾行熱淚順着他的眼角慢慢地落在了地上,但那一股涼意漸漸地潤濕了他的衣袖,當他的身體感受到了那股由外朝内的冰冷之際,他忽然睜開了眼,從自己絕望的推斷中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不對,那花不二是怎麼回事?!
他幾乎立刻興奮地跳了起來。
鑒于他不知道花不二已經被查理.文特一刀森割斷了頭的慘狀,所以他理所當然地認為——
花不二都能出現在這裡,姐姐也不一定就是個死人!
宇宙的奇妙遠遠超出自己的想象。
說不定,說不定……
說不定姐姐真的複活了!
正當這時,門,準确來說,是占據了半邊牆的玻璃,被敲響了,花不二猶疑地舉着手,一張帶着疑惑和好奇的臉龐出現在夏于的眼前。
來的正好!夏于立刻奔向了玻璃邊——
“不二,放我出去!”
也許是沒有見過有人心口還流着血呢就能夠如此生龍活虎,花不二有點吃驚地瞪大了眼,他條件反射地後退了一步,沒有說話。
氣得夏于重重地一拍玻璃:“你在搞什麼東西?!”
本來以他手上的力度,别說玻璃,就是鋼筋水泥,也得被一拳擊破,然而那看起來薄如蟬絲的玻璃,居然隻輕微地晃了一晃,然後很快便回穩下來,牢牢地豎在兩個人之間。
不對勁,夏于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這地方不對勁。
直到看見他神色逐漸變得謹慎,花不二才按着玻璃,輕輕地張開嘴,“咿呀咿呀哎骨裡……”
??!!
這他媽哪國鳥語?!
夏于又怒了,自從基因覺醒之後便随同出現的暴脾氣越發難控制了,“你他媽說什麼鬼東西?!”
花不二又吓得後退了一步,眼神中露出絲絲惶恐。
幸好夏于此時此刻隻是脾氣爆,還沒有徹底成為失去神志的大猩猩,他終于意識到了什麼東西——
“你,你還是花不二嗎?”
他是了解花不二的。
花不二或許能靈活地彎下身軀做很多常人不能設想之事,或許能裝神弄鬼糊弄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但是他是擅長開疆擴土的人物,絕對不會露出這樣膽小怯懦的表情。
即使是裝,也裝不出來。
“呀咿呀哎?”夏于渾身的戾氣一收,花不二才敢繼續說話,他又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盯着夏于的眼睛,兩個手不停地晃動,“艾哈呼裡氣咿呀!”
這是語言嗎?
夏于甚至覺得眼前的花不二才是那個大猩猩,還是一眼看過去就僞劣至極的人扮大猩猩。
正當他仔細辨别花不二的意思時,對面突然又爬起來一個人。
那人也是個亞洲人長相,看起來就像是個剛上中學的小男生。他明顯膽子更小,小心翼翼地才探出頭,瞧了夏于一眼後立刻轉向了花不二,拉着花不二的手,聲調更尖銳些,看起就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東西一樣,“骨母咿呀!”
花不二也看了一眼夏于,“咿呀哎!”
那人舉着一雙白皙得有些吓人的手,先是指着夏于,随後手舞足蹈的,“哈裡劈艾!”
當夏于的眼光落在了那雙手上時,他腦海深處的一根神經忽然動了一下——
怎麼感覺有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