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當兩個“大猩猩”在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說什麼東西之時,他仔細地在腦海中搜尋了一圈又一圈,終于想起了這人是在哪裡見過——
是當初那個為情跳水的高中生!
那個被小狸貓奪舍、被他一把火燒的隻剩一副骨架的高中生!
仿佛是一記猛拳直挺挺地砸碎了夏于的全部希望,夏于恍惚間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姐姐的事情暫且不論,他幾乎是慌不擇路的,将目光全部放在了眼前那個正在和同伴同樣興奮地用肢體活動你來我往的花不二——
你經曆了什麼?
不二,在我不知道的世界裡,你到底經曆了什麼?
那兩個人,尤其是花不二,對于夏于的變化特别敏感。
其實現在花不二的大腦裡并沒有憐憫或者心疼這樣的詞彙,但他即使憑借動物的本能,也能夠知道能露出這樣眼神的人,絕對不會攻擊他。
鬼使神差的,花不二愣了一秒後,居然輕輕地按下了右邊的一個不起眼的小按鈕。
咔嚓一聲,堵在夏于面前的那堵玻璃牆,幹脆利落地開了個縫。
驚得始終側彎着腰的高中生瞪大了眼,指着眼神懵懂的花不二:“咿呀呀!”
夏于立刻推開門沖了出來,他同時緊緊地拉住花不二,不由分說,“跟我走。”
花不二眼睛裡的驚訝都快蹦出來了,但他居然什麼也沒說,在同伴驚慌的注視下,任由着夏于拉着他往前走,臨走前還趕緊給同伴打了個手勢,雙指合并豎在嘴邊,那是“不要跟别人說這件事”的意思。
臉色煞白的高中生點點頭,一雙枯如雞爪的手緊緊地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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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島沒有像夏于想象中那樣難闖,當他帶着花不二接連沖下兩層,并且在走廊上來回晃了幾圈後,他還是略帶着震驚地發現了這件事情。
每層樓梯有看守的人,但看守的人武力值都弱的一塌糊塗,夏于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将那些廢物連人帶槍撂倒在了地上。也有幾個零星的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員穿梭在這座城堡之中,在見到夏于和明顯處于被拉扯狀态的花不二的那一瞬間,還沒來得及展露出詫異,就被夏于一掌劈暈了。
在這些研究員的身上搜刮出了通行的磁卡,夏于用它們刷開了一堵又一堵厚厚的鐵門,往城堡的最深處越探越遠。
後來夏于才想明白,他在城堡之内來去自由,并不是一件難以想象的事情。因為,找到生死島的具體方位并且成功進入,才是最難的事情。
即使是幾次來回生死島的人,譬如淩小小,也即将被生死島那奇怪的磁場搞得頭大,從而被牢牢地被困在這座島嶼的外圍。
像他這樣在海裡泡了幾天稀裡糊塗地被海浪沖上了生死島,實屬運氣爆棚。
但是此時的夏于心裡的不安焦躁卻越發強盛。他不清楚這座城堡會憋着什麼大招,更不清楚究竟何時他才能找到他想要找的——
他的姐姐,以及關押着淩小小父母的監獄或者實驗室。
花不二也明顯感覺到了他的焦灼,後面都主動跟随着夏于的動作。兩個人之間不再是拉與扯,而更像是花不二同夏于一起前進,他甚至在仔細觀察夏于的舉動後,猜出了夏于的意圖,并主動為夏于指路——
當夏于奔跑至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轉角時,他習慣性地右轉。
右轉是往下的台階,而左轉卻是一個長長的走廊,在走廊之後,是一扇隐藏在城堡昏暗燈光下的木門,上面把手都泛着舊黃色的木屑,充滿了時間流逝的味道。
這樣的房間,在這座城堡裡實在太多了,夏于根本看不過來,他最開始便想好了要一路往下,如果最下面都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那麼再從下往下,一個一個房間的試探。
然而在這個路口時,花不二卻猛地拽住了他,在夏于回頭投來詢問的目光後,花不二緊緊地抿着唇,随後戰戰兢兢地指了指左邊的門。
“你讓我去那裡?”
花不二也聽不懂他的話,吓得立馬合上了手,然後掩耳盜鈴似地藏了身後。
那副謹小慎微的模樣看得夏于都有點心梗——
“你幹嘛……我不是在兇你……”夏于心想估計跟自己這兇神惡煞的長相也有點關系,歎口氣,強行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走,走……聽你的,聽你的,我們去那邊看看……”
夏于推開門的那一瞬間并沒有抱什麼太大期望。
盡管他現在是個混血種,但他還保留着人類的傲慢——他以人類的習慣和想法衡量一切,潛意識裡便認為最核心的機密應當藏在這座城堡的最深處,最地底,有最厲害的看守,以及最嚴密的保護措施。
然而,這座城堡關押所有迪普系人的實驗室,就藏在這扇普通的木門之後。
沒有什麼嚴陣以待的看守,更沒有什麼複雜的路線設計,一推開門,便是一大間通透明亮的實驗室,無數個罩着透明玻璃的床艙赫然有序地擺在其中,裡面有坐在半個身子眼神麻木的迪普系人,有完全躺下翹起個二郎腿的迪普系人,更多的是已經完全化為舍利子,孤零零地躺在對于一顆舍利子來說堪稱巨大的床艙中的迪普系人。
有無數電子屏幕。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員都聚在其中一個電腦屏幕前,似乎因為什麼問題讨論得正激烈。
沒有人在意門口突然進來了兩個人。
25排,每排10個,51個空餘床位,103顆舍利子。
夏于每一步,都走得極為平常,連呼吸的節奏都是精心克制後才能保持的勻速。
幾次看似無意的左右探看,他已逐漸摸清了這裡的一切。
男比女多。
每個床艙前都有一個手寫的編碼卡片。
35,176,98……
是随機排列的,會是處理中心系統内的那個編碼嗎?
如果是,那麼找到淩小小的爸媽便簡單多了!
夏于瘋狂地調動着記憶,從他進入到執行大隊後抓的每一個迪普系人和對應的編号都在他眼前過了一遍。
試圖在這裡找到一個熟悉的面孔來驗證一番。
看來這裡隻是一小部分迪普系人,夏于抓的迪普系人沒有上千也有幾百,然而快要走到正中的位置時,居然一個之前抓過的人都未曾遇到。距離那群一心讨論的瞎子,隻有一米距離了!
花不二感覺自己都快吐了,一種生理上面臨壓力而自發的嘔吐。
走在前面的夏于卻神色巋然不動,走路姿勢依舊漫不經心,但是花不二在其身後看得清清楚楚,他一隻手背在身後聚拳,早已經做好了攻擊的姿勢。
還剩半米!
已經有人側過頭掃了兩個人一眼,但下一秒便轉過頭繼續興奮地和同伴讨論,估計沒把他們當回事。
花不二才終于稍微放松了點,繼續僵硬地跟随着夏于的步伐。
然而夏于卻突然停住了。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編碼——138。
夏于順着編碼目光上移,便看到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大肚子,以及一個幹脆利落的光頭。
這是高陽的中年男人最常見的形容。
光頭大肚,笑容可掬。
淩小小的爸爸,那個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男人,正氣息奄奄地躺在床上,腳沖着夏于,或許是感受到了一股不同以往的注視目光,他努力睜開一條腫眼縫,看了一眼夏于。
他當然不認識夏于,隻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随後自顧自地歎了一口氣,帶着絲肉眼可見的失望——
老兒子呀老兒子,老爹什麼時候能再見你一面。
真的是他!夏于内心狂喜!他迅速地側過身來,正對着淩爸。
然而花不二卻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指着手示意他看向那群近在咫尺的人。
盡管兩個人語言完全不通,但夏于還是從那張熟悉的臉上冒出來的擔憂,看清了花不二想要表達的意思——
那群人,就在138的床位前,研究的就是138這個迪普系人!你得小心點!千萬别輕舉妄動!
哈哈……
夏于眼神明亮地看着眼前人,花不二或許換了個殼,但内核還是沒變。
還是他肝膽相照的兄弟。
他當然知道眼前這群人研究的、讨論的正是淩爸。
他當然知道要小心,畢竟這裡可是傳說中可望而不可即的生死島。
但是,那又怎樣?!
他夏于,完全可以殺出一條生路來!
終于有瞎子看向了這兩個人,用的不是漢語,但夏于勉強也能聽懂那口音極重的詢問,“你們是誰?來着幹什麼,有通行證嗎?”
通行證……
夏于冷笑一聲,反手便直接隔空将這個看似強壯的南亞人摔到了旁邊的床位上,那前面的花體字編号正是139!
那裡面孤零零地躺着一個舍利子。
淩爸猛地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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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夏于背着傷痕累累的淩爸,拉着瑟瑟發抖的花不二,一路所向披靡沖出城堡之時,他終于見到了想見的人。
姐姐夏天,舉着一把重型機槍,黑漆漆的槍口正對着他的大腦。
狂亂的海風吹亂了她高高豎起的長風,清瘦又冷漠的身姿巋然不動,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雄壯氣勢。
花不二很明顯有些害怕夏天,幾乎在看到夏天的那一秒,他就扯開了夏于拉住他的那隻手,然後半蹲身子完全地躲在了夏于的背後。
海邊的陰雲黑壓壓沉下,整座古老的城堡都因為夏于突然又嚣張的闖入而響起了足以沖破人類耳膜的警鈴聲。
狂風暴雨即将到來。
夏于的身波流運用的得心應手,手掌一翻一轉,夏天身邊所有蓄勢待發的機槍手以及他們手中的各式機槍,都被甩到了海上。
隻剩夏天一人。
偌大的天地間,隻剩下這原本血脈相連的姐弟二人,對視着,對峙着。
“姐,”夏于從來沒有想過他的人生還會有今天,開口的聲音竟然不自覺有些委屈,他迎着瘋狂飛舞的海風大喊,“姐!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