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燈亮。
梅雨季,屋子裡一股潮濕的氣息,即使整日整夜開着除濕機,也總覺得進了水簾洞。
季薄雨在林知微的帶領下連着看了三個房間,沒有特别喜歡的。
林知微一直在觀察她,看她站在門口,眼神裡隻有欣賞,沒有多餘的東西,就知道她感覺一般。
她輕聲問。
“不喜歡麼?”
“我喜歡……”季薄雨說,“床對着窗戶的房間,最好窗戶很大。”
林知微有些訝異,說:“嗯……有。不過不知道你願不願意住。”
季薄雨面向她:“為什麼不願意?”
林知微實在有一副頂好的皮相,尤其燈下。
她不知道怎麼的,瞳孔裡帶着點霧綠,看人時像雲霧接近,将人裹進她的霧中。
現在她笑了,那雙眼眸也跟着漾起一點亮,有了人類的悲歡。
“因為……”她說。
“三樓隻有我住。”
季薄雨想了想,說:“需要我監督你吃藥嗎?”
林知微就又笑得幅度大了些,似乎她說了句很可愛的話。
季薄雨靜靜地看她,看她笑得稍微彎腰。
幾根垂落的發絲随着笑顫動。
一抖,一抖。
林知微笑夠了,說:“不是……你不怕我嗎?”
鈍感力滿分的季薄雨問:“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的話嗎?”
林知微:“我是雙相情感障礙。”
季薄雨點點頭:“我知道。”
林知微:“我會發病。”
季薄雨:“你發病會來踹我的門嗎?”
林知微:“那倒不會。”
季薄雨耐心地問:“那還有什麼問題嗎?我真的很喜歡有大窗戶的房間。”
這下輪到林知微愣住了。
季薄雨又說:“你給我的感覺很好,不用覺得我會怕你,姐姐。”
季薄雨的視線一向專注。
季懷心從小就教她,說話時要看着對方的眼睛,這是對别人的尊重。
那雙黑亮的眼睛定定注視一個人時,尤其明亮,有神。
林知微嘴角的笑慢慢收斂,說:“那走吧,到三樓挑個房間。”
“嗯。”
**
半天的休整過後,季薄雨選到心儀的房間,四個人一起吃了晚餐。
林青:“寶貝們,我們要讨論一下學習的問題。”
兩人擡頭。
林青:“微微,你真的準備好返校了嗎?我隻是說,偶爾我們也可以參與一下大衆生活。”
林青把上學說成大衆生活的說法讓季薄雨無聲笑了一下。
林知微的聲音懶懶的:“有事求我?”
林青:“……你怎麼知道。”
林知微:“你是我媽。”
林青:“不答應也沒事,我們都知道你什麼情況。隻是妹妹要去學校上學,我想着學校裡要是有個熟人,能關照一下最好,你覺得呢。”
林知微靠住椅子靠背,點頭:“可以啊。”
林青喜出望外:“哦,可以……可以?真的???”
林知微端起湯喝了一口:“不過我不會按時上學,隻保證每天在學校出現,可以嗎?”
林青看起來要哭了:“好好好,能上學就好!”
季薄雨插進來一句:“姐姐,你上高幾?”
林知微用手指點點下巴,歪了一下頭:“你上高幾?”
季薄雨:“高二,過完暑假高三。”
林知微:“那我也高二。”
季薄雨:“嗯。”
林青:“我找人把你們調一個班裡?”
兩個孩子同時點頭。
入學的事就這麼決定下來。
**
夜裡,季薄雨和季懷心聊了一會兒,聊得有點晚。
雖然林青對她們很好,也看着不介意她們住下的樣子,但在别人家長久地賴着肯定不是她們的本意,所以季懷心說得多了。
有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不要僭越。
季薄雨一字一句地聽。
媽媽從來都是為她好,所以她聽着。
回自己屋的路上,她看見穿着鲨魚鳍拖鞋的林知微正在酒櫃裡找酒,拿下來一瓶,兩瓶,三瓶。
大燈沒開。
隻吧台那裡開了盞小燈,照亮那個人的側影,如細雨夜裡一盞搖火。
“要喝那麼多嗎?”
季薄雨的問話有些困惑。
那人轉過身:“不是都喝,每種取一點,調一杯。”
季薄雨停下腳步:“喝了不會睡不着嗎?”
林知微:“不喝才會睡不着。”
季薄雨:“為什麼?”
林知微:“我很久沒出門了,但明天要出門,有點焦慮,不必在意我。”
季薄雨點點頭,表示很理解,提議說:“那你要和我早起嗎?”
林知微回答得很快:“不要,我起不來。”
語速是季薄雨見到她之後最快的一次。
季薄雨:“。”
季薄雨看着她拿出調酒壺和量酒器,有些好奇。
她在吧台前的高腳椅上坐好,趴下來,腦袋側放在臂彎裡,看她調酒。
暖黃的燈光映亮她亮晶晶的眼眸。
林知微:“你要喝點酒嗎。”
季薄雨:“不喝。明天要上學。”
林知微:“那來一杯莫吉托怎麼樣?汽水。”
季薄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