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天一樣,25歲的星見月毫無預兆地回到了高中。
李老師發現有人明顯走神了,聲音拔高了一度:“星見月,能聽懂嗎?”
正在胡思亂想的星見月被吓得一激靈,擡頭看,黑闆已經寫滿了。
“我們班上課的節奏是要快一些,剛開始跟不上很正常,班長、課代表、學習委員,還有同桌,都多幫幫新同學。星見月,你是憑實力考進來的,不要有心理壓力,盡快适應。”李老師說。
星見月連忙點頭,“謝謝老師。”
十分鐘後,李老師眼裡這個新來的好學生逃課了。
下課鈴聲一響,李老師剛離開教室,星見月就飛快地從後門跑了出去,一路狂奔。
之後,每一個老師來上課,時昶都要被問一遍:同桌去哪兒了。
他哪裡知道。
上課期間,她一會兒兩眼空空發呆走神,一會兒眼神複雜地往他臉上瞟,課本上一個字沒寫,但比誰都忙。下課後,她像躲瘟神一樣,一聲不吭就溜了。
雖然星見月人不在教室,但她幹的事兒已經傳開了,倒不是因為她在高二年級有多出名,出名的是被牽連其中的時昶。
今天不上晚自習,聞一燃見到時昶開口第一句話就問:“你下午體育課在天台把人家新同學怎麼了?”
時昶兩手插兜,腳步不停,“這話你應該問她。”
聞一燃追上去,“所以新同學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時昶欲言又止,再言再止,他歎了聲氣,頭偏到一邊。
落在聞一燃眼裡,就是一副受害者的模樣。
“你真的被壁咚被強吻了?!”聞一燃大驚,“我本來不信的。你這個新同桌真生猛,直接生米煮成熟飯。”
他看時昶還是那副死樣子,頓時樂了:“怎麼了永日哥?别害羞啊。”
時昶也笑:“誰跟你講的?”
聞一燃:“我在廁所聽的。”
時昶:“下次上廁所記得帶上腦子。”
聞一燃從來沒見過時昶在女生身上吃虧,還是個啞巴虧,有口不能言。
“你們倆以前是不是認識啊?”他笑着問。
時昶收起笑意,漫不經心地往前走,“一個學校的,能不認識?”
“我說的不是這種認識。”
“你這麼好奇,去問她啊。”
聞一燃再好奇也就三五分鐘的熱情,家裡的事已經夠讓他心煩了,“我媽給我下死命令了,國慶假期哪裡都不準去,必須留在家見證她重獲新生的偉大愛情。你有事沒事?沒事去喝喜酒。”
“沒事,”時昶不愛湊這種熱鬧,直接拒絕:“不去。”
“别呀。”
“你不是一直很羨慕我有個妹妹嗎?現在你有了,祝賀你。”
時昶這個人吧,看起來像棵水杉,筆直,根正苗紅的,可是嘴巴上長刺。闆栗長刺但香甜美味,皂角生刺但能藥用。刺長在玫瑰上,不能吃也不能用,靠近時稍有不慎還會留下幾滴血,但鮮花長刺才更帶感,更何況是朵浪漫不死的玫瑰,所以他嘴賤也不招人恨。
聞一燃立馬變臉,要不怎麼說時昶很會煩人呢,“能一樣嗎?你妹多可愛啊。我和杭霁那塊冷冰冰的木頭能聊什麼?”
沒錯,聞女士的二婚對象就是杭霁她爸。
杭霁的母親剛過世兩年,杭世庭就不顧女兒的感受要二婚,這事兒,星見月也是記得的,但此刻,她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回家。
雨後的昌宜街道上滿是夾竹桃的落花,風裡也有。
星見月一路從學校跑到家屬樓底下,老房子沒有電梯,她一刻不停,喘着粗氣上樓,三步并作兩步,來到闊别已久的家門口。
心髒劇烈地跳動,呼吸也急促。
在門從裡面打開的瞬間,眼淚混進了汗水裡。
馮芸年輕的臉龐和她記憶裡一模一樣,活生生地在她面前。
“這麼早就回來啦。”馮芸伸手擦擦女兒臉上的汗。
星見月撲到馮芸懷裡,聲音哽咽:“媽,我好想你,特别特别想。”
馮芸愣了一下,她手裡拿着鍋鏟,半舉着,另一隻手輕輕拍拍女兒的背,回過神後笑着說:“怎麼了?在學校受委屈了嗎?跟不上沒關系,火箭班百分之八九十的學生都已經适應一年了,跟各科老師也都熟悉,你如果不習慣那種高壓環境,我下周去找人問問,看能不能把你換回重點班。”
小狗從門口擠出來,擡起兩條前腿,搖着尾巴往星見月身上爬。
星見月騰出手來摸狗,可仍然眼淚不止,“不是的,我就是想你,想巧克力。”
馮芸哭笑不得:“才去同學家睡了兩天就想媽媽,以後去外地上大學了可怎麼辦。”
“我不管,我就是離不開你,如果跟你分開,那我不要活了。”星見月好怕隻是一場夢。
“别胡說,”盡管女兒如此孩子氣,馮芸還是溫柔耐心地抱着她,聲音也柔和了許多:“媽媽也想你。”
二十分鐘後,馮芸接到班主任的電話,知道了星見月逃課的事。
星見月在餐廳毫無形象地啃排骨,她像是餓了兩天,啃完的骨頭一點兒肉渣沒有,狗都不啃。好在巧克力有馮芸單獨給它煮的幾塊排骨,一人一狗,比賽似的埋頭吃飯。
馮芸看着直搖頭,她沒提逃課的事,坐下來挑魚刺,把魚肉夾到星見月碗裡。
星見月嘴裡塞得滿滿的,心裡也被占滿了,可還是想哭。
真幸福啊。
這樣普通尋常的日子,以前從未覺得如此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