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多塞特郡的郊外萬籁俱寂。斯内普帶着菲伊走在橡樹林的小路裡,遠遠能看到一豆暖黃的燈火。紐特·斯卡曼德和他的妻子蒂娜隐居在這裡,連飛路網都沒通。拜訪者隻能徒步穿過樹林,去敲小木屋吱呀作響的門。
聖誕節這天晚上,羅夫在巴西工作的爸爸,艾倫·斯卡曼德也回來了。隔着一層門,菲伊都能聽見屋子裡的熱鬧。
她問過斯内普,在聖誕節當天晚上來打擾會不會不太好。畢竟在菲伊的認知裡,這幾乎相當于在種花家,大年初一兩手空空,去找人家幫忙。
但斯内普斷然否認。
“艾倫特意要求的。他今天早上才到家,不願意再等一個晚上。他們一家人都這樣——可能把你當作聖誕禮物了。”
“而且紐特·斯卡曼德大部分時間和他妻子住在美國。特意回來過聖誕節。”
菲伊琢磨了一下,覺得有道理。
當年輕的巫師因為魔法原因遭受嚴重的心靈創傷時,出于自衛的本能,他們不得不壓抑自己的魔法力量。
然而,在這個過程中,沒有任何人能給他們指導。不受控制的魔法力量在體内越積越多……最終衍生為寄生物的形式,也就是默默然。
近幾十年來,由于《國際巫師保密法》和《未成年巫師保護法》的踐行,壓抑魔法天分的小巫師越來越少,默然者也越來越少。突然出現一個,簡直就像生物學家重新發現了某種瀕危物種的族群一樣。
門軸吱呀作響,暖風和食物甜絲絲的香味撲面而來。
“快進來吧。”開門的是羅夫的媽媽。凱瑟琳·斯卡曼德是個身形幹練的女巫,方形臉,眉眼和羅夫完全一樣,黑色的頭發在腦後紮起。
“雪真大,不是嗎?聖誕快樂,斯内普。上次見你,還是暑假在聖芒戈。小家夥又長高了,對吧?你給她染的頭發?”
“不是。别人送她的整蠱藥水。”斯内普回答。
屋子裡充滿生活氣息。地毯是軟乎乎的焦糖色,桌邊還插着幾朵做工粗糙的布藝永生花。有一整面牆做了雜物架,滿滿當當放着标本和書籍,菲伊從中認出了價格不菲的鳥蛇蛋。紐特著名的手提箱,就擺在木屋的牆角。
她有些後悔沒帶好養活過來。臨走前,斯内普說今天在寒風中走的時間長,她怕凍到沒冬眠的小傻子,就把它自己留在了宿舍。如果好養活在,還能請紐特看看它的身體狀況。
紐特和他的兒子正對着一本攤開的書指指點點;羅夫的奶奶,蒂娜,則正在鼓搗一個出聲斷斷續續的魔法收音機。三隻花色不同的貓狸子卧在壁爐邊,見到來人,懶洋洋地甩了甩尾巴。
“你好,菲伊。”艾倫·斯卡曼德,也就是羅夫的爸爸,往菲伊和斯内普的手裡各塞了一杯熱橙汁。
“我聽斯内普教授和羅夫提到過你。我是羅夫的爸爸,艾倫,在魔法部神奇動物保護司工作。平時在巴西出差。那邊是羅夫的媽媽,凱瑟琳,是聖芒戈的治療師。放心,羅夫不在,不會有同學知道的。”
“奎妮過來接的他。剛走,我還以為你們會路上遇見。桌上有雅各布做的橘子味甜甜圈——嘗嘗,一絕。”蒂娜溫和地說。
不過這溫和的表象很快破滅了。她低下頭,兇狠地用魔杖去捅魔法收音機,直到電台主持人富有煽動性的聲音卡成鬼畜。
“見笑了。平時不住這裡,屋子裡很多老物件。”
歲月不敗美人,這位優雅的老太太從杖尖發出一道火花,收音機啞了火。紐特把報廢的收音機拿走,對菲伊他們笑了笑。在自己家裡時,他看起來自在許多。
“你看過手稿了,對吧?”
“是的。”
剛開學的時候,紐特托羅夫給她帶了一份關于默默然研究的手稿。很長,密密麻麻,旁征博引。但無論是其他人的研究,還是斯卡曼德在非洲的親自嘗試,結果都不盡如人意。所有宿主,都在默默然被分離後死亡,就像有什麼東西一瞬之間吸走了他們的生機和靈魂。
分離默默然的咒語經過了很多代改進,作用卻微乎其微,僅僅延長了宿主幾天生命。如今大多數學者甚至不贊同“默默然是寄生物”這一觀點——他們認為,這是上世紀遺留的學術錯誤。
“确實,風險很大。不得不說,我們從來沒有成功分離默默然和默然者的先例。但衆所周知的是,拖的時間越久,默默然就越強大,你的健康狀況也會越來越差。”紐特歎了口氣。
“你剛開學給我回了一封信,說還有一件事要做,等做完再考慮——”
“一件事”,當然指的是處理小矮星彼得啊。斯内普猛地轉頭盯着菲伊,他的眼神若有所思。
菲伊縮了縮脖子,硬着頭皮回答:
“是的……做完了。寫信那天周三,教授,您忙着批改作業,我忙着上天文學課。”
“其實,這可能不是考不考慮的問題。既然默默然有危險,我總要想辦法活下去的。就像惡性腫瘤,剛開始可能沒什麼症狀,但越早治療,康複的可能性就越大……”
“沒什麼症狀?”艾倫突然問。
确實沒什麼症狀。
菲伊僅僅發作過一次默默然,雖然過程的疼痛有點難以忍受,但她緊接着就被石化了,度過了無知無覺的半年。龐弗雷夫人把她照顧得很好,再次醒來,除了關節僵硬,菲伊幾乎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适。
“如果我真的本該是個巫師的話,”菲伊猶豫道,“默默然可能更像……一個蓄水池?它源源不斷抽走我的魔力,再集中爆發。”
“第一次去奧利凡德魔杖店的時候,我還對魔杖有所反應。但後來,我的魔杖在誰手裡都能噴火花,唯獨在我這裡,像根棍子。”
“從破釜酒吧進對角巷的時候,我像真正的麻瓜一樣,連敲磚牆都不會有反應。”
“你不是有意壓制自己的魔力的?”艾倫的眼裡開始冒出奇怪的光。菲伊覺得那神情格外眼熟——确定了,是科研人看到論文近在眼前的樣子。
“從不。”菲伊聳聳肩。
“所以我站‘寄生學說’一派。我也不會輕易發作默默然,這可能是我活過了十歲的原因。”
“我做夢都想和其他巫師一樣,正常用咒語。”
鑒于默默然起病更像是心理因素所緻,紐特、蒂娜、艾倫和凱瑟琳,事無巨細盤問了菲伊的各種經曆。四個這方面的巨佬讨論了很久,最終認為,作為默然者,菲伊格外不同尋常,甚至有當年克雷登斯的感覺。
“克雷登斯默默然發作時候也有一定的自我意識。他甚至後期掌握了怎麼控制它為己所用。”
菲伊自己知道,這純粹是因為,她是穿越的。她甚至懷疑,由于她穿越過來後,給默默然持續供給了更多魔力,它已經成長為更恐怖的存在了——就比如,能夠讓蛇怪都聞風逃竄。
但她根本沒機會,也不可能打斷幾個人興緻勃勃的争論。
多美好的學術氛圍啊,菲伊想。
如果實驗對象不是她就更好了。
他們還像讨論怎麼給兔子接電極一樣,熱情讨論了促使菲伊發作的方法,以便幾人觀察研究。(“不要攝神取念!”菲伊抗議道。)于是他們想到神奇生物,甚至打算帶着菲伊去羅馬尼亞或者巴西,讓恐怖的噴火巨龍吓一吓年輕的默然者。
“她需要壓力,你覺得呢,紐特?我們隻有知道她發作的程度,才能确定究竟要不要嘗試分離默默然。”蒂娜說。
斯内普抱起雙臂,“她被攝魂怪吓暈,被綁架犯掰斷手腕、差點死掉的時候,都沒有發作。”
四個斯卡曼德為難地停了下來。
凱瑟琳冥思苦想,突然發問:“那時候你在旁邊嗎,斯内普?是不是因為她覺得有人保護?去年萬聖節是隻有她最早發現了蛇怪,不是嗎?”
可能是平時需要不斷詢問病人,每說一句話,凱瑟琳幾乎都要帶點上揚的尾音。還好她聲音溫柔,不至于咄咄逼人。
“有道理,我們總要試一試的。哦,對了,查理·韋斯萊在羅馬尼亞。”艾倫·斯卡曼德接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