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專家,便是瑪麗。
是羅莎的媽媽,也是明叔的師父,以及戀人。
是戀人吧?還是明叔單相思?
反正他們倆之間肯定有些什麼,要不然明叔為什麼跑猩猩館最勤快呢,人總不會真的喜歡一隻紅毛猩猩吧?
小島撓了撓腦袋,大人的世界真是複雜……
她看不懂穿西裝的明叔,也看不懂敲架子鼓的雲姨。
小島肩膀忽地被人一箍,身體不由自主地被挾進食堂卷簾門。
司琦琦探頭笑道,“你們倆杵那兒是吃了還是沒吃呢?”
“你怎麼一個人?”萬眷奇怪。
“那倆叛徒去籃球場了!”司琦琦說完後又覺得不對,當下質問道,“我為什麼不能一個人?我又不是連體嬰兒!”
“去籃球場做什麼?”萬眷問。
“邱燦說,中午咱們要和雅安打籃球賽,那倆花癡看帥哥去了。”司琦琦不以為然地答。
“你不去嗎?”萬眷問。
“我才沒那麼無聊,一看見許清晨打球我就想吐,哇”此刻司琦琦剛好排在打菜檔口,這“哇”地一聲,引來裡側打飯阿姨一臉嫌棄,她毫不猶豫地掂了掂勺,土豆炖牛肉隻剩下了土豆。
司琦琦懊惱地嗷叫一聲,正想找小島吐槽,可一回頭,人呢?
哦,在柱子後面呢,怎麼腦袋轉得像隻雷達?
此時食堂依舊處于排位狀态,等司琦琦追上去時,前桌剛好吃完,三人落座,司琦琦笑道,“咱們運氣不錯啊。”
“可不?”萬眷瞧向十一點方向,“多養眼!”
間隔三張四人桌,方南山和崔志平并排而坐,對面女匪首正眉飛色舞,三人相談甚歡。
司琦琦雙眼頓時翻成死魚狀,“那隻死斑鸠,什麼時候走?”
“斑鸠?”萬眷奇道。
“鸠占鵲巢。”司琦琦用筷子畫重點。
“噢,”萬眷又轉頭問小島,“明天就結束了吧?”
小島悶頭扒飯沒回答,倒是高斯一屁股撅至司琦琦身旁搶答道,“對,他們明天就滾蛋啦!”
“誰讓你坐這兒了?”司琦琦努嘴,“坐那邊去!”
高斯隻瞥一眼,立馬搖頭回絕,“不去,那妖孽一看就不是善類,這才來幾天,我們江中玉麒麟都給她馴服了!哎呦你們看,連崔志平都笑得肩直抖!太可怕了,本寶寶這麼細皮嫩肉,去了豈不要被她剝皮扒骨,吃個精光?”
“當自己豬八戒呢!”司琦琦掩嘴笑道,“不過話說你那幾撮豬毛剃得挺幹淨呀!”
高斯得意地摸向下巴,“這不還得多謝丁師傅!”
司琦琦忽而一臉迷茫,“真奇怪,我媽也沒燒大鍋開水啊。”
高斯的筷子頓時霹靂吧啦如暴雨傾注,“啊!司琦琦你說誰死豬!”
“啊!你打我!你敢打我!”司琦琦連連大叫,“餘小島你給我作證,是他打我!”
小島魂不守舍,萬眷嫌棄地問,“你們倆現場直播,收費嗎?”
兩人悄咪咪回望四周,果然,動靜有點大,連方南山和崔志平都同時轉過頭。
高斯縮回座位,假裝正經吃飯,可是吃飯不說話,簡直太難受了,于是他又找話說,“餘小島,昨天你爸爸做的瑪琳德太好吃了,裡面有淡淡的香橙味……”
“那叫瑪德琳,”司琦琦忍不住怼道。
“瑪德琳?”萬眷忽然插道,“是《追憶似水年華》裡馬塞爾愛吃的那個瑪德琳嗎?”
小島點頭。
“學霸果然不一樣,為啥我就隻在韓劇裡見過……”司琦琦吐槽。
“我記得馬塞爾喜歡用它蘸椴花茶吃。”萬眷補充。
“椴花茶是什麼茶?”司琦琦問。
“椴樹花沖的茶,,鎮靜安神,有助睡眠,在歐洲很普遍。”小島淡淡地解釋。
“喔,”萬眷微微出神,自言自語道,“這個瑪德琳究竟什麼味道?”
“你昨天來了不就知道了?”司琦琦心直口快,“誰讓你不來,非要刷試卷,試卷什麼味兒你肯定知道。”
萬眷的臉蹭地通紅。
小島桌下飛起一腳踢向司琦琦,司琦琦吐吐舌頭,識趣地換個話題,“咳,咳,照這麼說,法國人的椴花茶就像我們的菊花茶吧,公園溜圈兒老大爺保溫杯裡那種。”
“再加點兒紅棗枸杞。”高斯說。
“灑點蔥花芝麻。”司琦琦配合地補充。
兩人說完相視一笑,就差擊掌比耶再來個大抱抱,真是熊大配熊二,天生一對。
“叔叔會煮熱紅酒嗎?難嗎?”萬眷忽然問。
“有什麼難的,我就會。”小島沒精打采地答。
萬眷雙眼放光,“你會?怎麼煮?”
“把蘋果橙子肉桂丁香豆蔻和紅酒一起倒進鍋裡,然後開火燒。”
“我怎麼覺得你在東北大亂炖。”萬眷根本不信。
“我吃好了。”小島放下筷子,作勢要走。
萬眷端起餐盤跟上,“不剿匪去了?”
小島悶而不答,剿什麼匪啊,瞧他剛才回頭的模樣,眉開眼笑的,蛇鼠一窩!
餐具回收處,萬眷追着問,“我是認真的,熱紅酒到底怎麼煮?你教教我嘛!”
想想單面煎荷包蛋,小島歎口氣,“我也是認真的,餐盤給我。”
萬眷撇撇嘴,“你就是不信我學得會。”
“學會了,準備去國外過聖誕?”
小島将自己的餐盤塞進隔檔,回頭正準備去萬眷的餐盤,“哐啷”一聲,萬眷的餐盤翻倒在地,盛紫菜湯的不鏽鋼小碗還連蹦帶跳一連發出好幾聲響。
“呀,”小島急忙蹲下撿起餐盤,“你怎麼跑我身後來了!”
萬眷僵在原地,嘴唇幹白,一句話也說不出。
這孩子,被幾個餐盤吓傻了?
“你站這兒等我,我去找拖把。”小島拍拍萬眷。
萬眷盯住小島背影,暗自說道,是的,我要去英國過聖誕了,可我不願意。
而且你知道嗎?我誰也不能說。
萬眷痛苦地閉上了眼。
一樓洗手間裡沒有拖把,小島又急急跑向二樓茶水間,不想,門被推開那一刻,小島傻了。
她趕緊捂住眼睛,摸黑奪過門邊兒豎挂的拖把撒開腿就逃,“我什麼都沒看見,沒看見!”
許清晨奪門而出,“你,你站住!”
茶水間内,原本伏在男生肩膀上嘤嘤哭泣漸漸隐為小聲抽噎。
小島邊跑邊感慨,還好我反應快,要不然又壞了許清晨好事。
啧啧,原來你喜歡這種類型啊……
樓梯拐角處,許清晨止住腳步,一樓食堂人太多了,追不得。
柳月榕止住抽噎,擡手抹去淚痕時才發現雙頰滾燙。
太陽照在身上,并不暖和。
許清晨低下頭,呼出的白汽被寒風吹散在空中。
柳月榕走上前,輕聲道歉,“對不起。”
許清晨故作輕松地笑,“嗨,沒事兒!”
柳月榕雙手插進校服口袋,拳頭在口袋裡緊緊攥緊。
如果喜歡一個人足夠久,那麼你會熟悉他所有的面部表情,高興,難過,得意,慌張,生氣,憤怒……
所以柳月榕知道,沒事兒是假的。
那些試圖隐藏的驚慌,着急,懊惱,悔恨在他脫口而出“你站住”的瞬間已昭然若揭。
他從未這般小心翼翼,措手無策。
不需要過多分辨,少年的心迹孑然明了。
柳月榕的臉燒得越來越燙,當年中考全縣第一挂大紅花登台領獎時,她的心跳也沒有這麼急。
從小到大,她不信命也不服輸,家裡人不讓女孩上學,她偏要上,還學得很好,從鄉第一考到鎮第一再到殺進江中,好像沒有什麼通過努力得不到,隻有許清晨,是個例外。
她已經習慣了躲在暗處偷偷看他,誰也不知道。
要不是跟家裡人吵架到失控,她不會躲進茶水間偷偷流淚;要不是許清晨多管閑事,問得那般溫柔,她不會一個沖動紮進他懷中;要不是餘小島沒頭沒腦闖進來,她更不知道,原來許清晨也會心動。
樓道口,少年挺闊的雙肩逐漸塌陷,柳月榕兀地有些心疼。
或許因為剛才少年的胸口過于熾熱,她心底那片荒蕪之地不覺間被點燃,星星之火逐漸燎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讓她想放手一搏。
柳月榕擡起腳,準備上前,“許清晨,我……”
“嗯?”少年的目光緊緊追尋樓下慌張拖地的那個背影,未向她轉過一分一寸,臉上那抹敷衍的笑,根本不在意。
最後一絲不甘心,就這樣敗給了他的不經意。
柳月榕憋紅的臉沉沉低下,她知道,那四個字再也不會有勇氣說出口了。
“怎麼了?”
“謝謝你,借我紙巾。”
“舉手之勞。不過你也别太擔心你媽媽,吉人自有天相,她手術會成功的。”許清晨大大咧咧地回答,眼神卻飄乎不定,在一樓拐角處來回尋找。
柳月榕淡淡地往後退,“借你吉言。”
“柳月榕!”許清晨喊住她。
她渾身一顫。
“你很優秀,以後你們家人會為你感到驕傲的!”
少年看向她的目光熾熱,如熔爐烈焰灼熱滾燙,柳月榕不敢擡眼。
樓道陰影下,她機械地點了點頭,臉上的微笑蒼白慘淡。
“要是需要幫忙,盡管跟我說,我們是同學,别客氣。”
少年聲音坦蕩,一片赤誠。
柳月榕愈發覺得自己像陰溝裡潛伏而行的蛇,她顫抖着肩膀,不敢回應。
有些心事哽在喉嚨中,無法傾吐,也不甘下咽,于是逐漸郁結,成為一顆無形的瘤,看不見,摸不着,隻有自己知道它就在那兒,耿耿于懷。
走到一樓樓梯口,柳月榕偷偷側過頭,樓上少年雙肩聳起撐杆而立,目光鎖向遠方,他的眉眼幹淨,懷抱溫暖。
如果我優秀,為什麼不值得你,哪怕多看一眼?
柳月榕收回目光,她揉揉眼睛,視線變得模糊不清。
通往心底最深處的那條路,最後會被時間拉扯得又狹又窄,隻容得自己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