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像綿羊一樣溫順的眼眸紅了一圈,王之鶴忍不住揉揉眼周,可事與願違,反而滾了水珠下來,聲音帶着哭腔。
“謝謝你,陳哥……我從來……”
“你是不是要說,你從來沒有遇到過對你這麼好的人?”
王之鶴愣愣看他點點頭,他的文化的确很貧乏,除了這種話就不知道說什麼了。
陳道情把自己寫的人物小傳交到他手裡,語調淡然,“這種話不要輕易說出口,如果不想被别人利用的話,如果有一天你能告訴我,你值得所有人對你好,我會更開心。”
他走之前調高了暖氣。
“今天降溫了,外面很冷,我的手機一直開着,有事給我打電話吧。”
關上門回到自己的房間,唐念卿還在。
“講了這麼久?”
“是啊。”
“你也希望他能演好?”
“是啊,為了唐哥你的文青夢。”
今天陳一起得很早,冬天了,比遇見那個外國人的那天還要冷,吹得他手僵得和僵屍一樣。
忍忍吧,就這幾天比較冷,過了就好了。
陳一在蒙蒙亮的天空下走上了街道,半睡半醒,意識還沒清醒,身體先按照肌肉記憶走到了人才市場的十字路口,今天他是來得最早的那幾個,比他還早的人是通宵做工之後直接來的,臉比熏了一年的臘肉還蠟黃,雖然找工作這事并不是來得越早越快,但有些肥肉就是會時不時從天上掉下來,砸到來得早的那些人頭上。
今天好像和平時有些不一樣,陳一揉了揉眼睛,該死,在做手機的工廠裡幹久了,眼睛都花了,看不太清楚。
圓滾滾的路墩上歪三倒四地并排坐着幾個自己認識的人,熏黃的手在空中胡亂比劃,眼睛眯成條細縫,咧着牙談笑,幾個鼓鼓囊囊的灰暗棉襖在陳一的眼中模糊成一條毛毛蟲,在原地慢慢蠕動,原本寂靜的空蕩大街上,被他們夾雜着方言和髒話的談話充斥。
陳一揣着手,伸長了脖子像老大爺一樣慢慢走近,這條毛毛蟲對面的地上原來還蹲了個人。
還穿着那天在電力塔下穿着的衣服,操着一口蹩腳的方言,手裡的本子沒變,充滿探究的綠眼睛看向背對着陳一的“毛毛蟲”身上,和善,在黑暗裡像貓那樣發光。
“老貓燒須啦——!那個塔電死了好多電工!廠裡撫恤金都沒給!”
“诶喲那怎麼會給的咯!幾個寡婦上門去哭一哭,鬧一鬧,事就這麼過去了,牛死送牛喪懂不懂!給了錢之後好多人故意去死的嘞,賤命一條,不如換點錢給老婆孩子。”
“你連老婆孩子都沒有,死給誰看!?”
幾個人開着玩笑,打罵推攘起來,綠眼睛就坐對面,手操着筆寫字,陳一心裡想,自己上次用筆是什麼時候?
“現在的人都是白眼鴿,哪個會跟你跑啊!诶,你這個小子有沒有老婆?看樣子和我們不一樣嘞!”
這些人朝着綠眼睛吹口哨,沒人知道他們在四蕪待的時間有多長,即使是從小在這裡長大的陳一也不知道。
在他記憶中,這些人在自己還有書念的時候就在街上晃蕩,無家可歸,到了現在,依然沒存下錢買房,在各個出租房内輾轉。
綠眼睛笑着搖搖頭,·他穿着雖然比這些人好一點,但看得出是穿了很多年的衣服,袖口磨損,估計是個附近的大學生吧。
他率先發現了從遠處慢慢走過來的陳一,笑容在臉上綻放,朝陳一揮着手:
“我們又見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