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蘭在睡夢中感覺眼尾癢癢的,像被什麼柔軟的東西輕輕掃過。他迷迷糊糊睜開眼,隻見懷裡蜷縮着一團小小的身影——江的黑發蹭着他的臉頰,呼吸均勻而安靜。
陽光透過稍舊的窗簾縫隙斜斜地照進來,落在江的臉頰上,蒼白的皮膚在光線下幾乎透明。
小團子懷裡緊緊抱着那隻破舊的布偶熊,紐扣眼睛反射着晨光,像是在和白蘭對視。
白蘭忍不住伸手戳了戳江的臉頰,軟乎乎的觸感讓他心情愉悅。
“江醬,起床啦~”
江沒動,隻是把臉更深地埋進布偶熊裡,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更小了。
“再不起來的話——”白蘭拖長音調,“趕不上列車了!”
江慢吞吞地睜開眼,漆黑的眸子像是蒙着一層霧,遲緩地眨了眨,緩慢地坐起身,布偶熊軟趴趴地搭在他的膝蓋上。
“今天我們要搬家了。”白蘭将棉花糖扔進嘴裡,故作輕松地說。
他翻身下床,銀白色的頭發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澤。
江抱緊了布偶熊,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這個動作讓他的黑發散落,露出眉心那顆妖異的紅痣。
白蘭的笑容微微一頓,但很快又恢複了往常的輕快。
*
托斯卡納的豔陽下,白蘭帶着六歲的江像兩個小小的流浪者,從比薩到錫耶納,再到這座中世紀風格的小鎮聖吉米尼亞諾,白蘭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帶着江踏上列車了。
江坐在靠窗的位置,懷裡抱着布偶熊,黑眸安靜地望着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白蘭叼着棉花糖,笑眯眯地翻着一本皺巴巴的旅遊手冊。
“江醬,這次說不定能住得久一點呢~”
江沒說話,隻是輕輕捏了捏布偶熊的爪子。
“怎麼了?”白蘭合上冊子,湊近了些。
“……會煩嗎?”江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幾乎要被列車的轟鳴淹沒。
“嗯?”
“一直搬家。”江轉過頭,漆黑的眼睛直視白蘭,那雙眼睛純粹得令人屏息。
“永遠不會哦~”白蘭眨了眨眼,随即笑起來,伸手揉了揉江的頭發,“和江醬一起的話,搬到哪裡都很有趣哦。”
江沒躲開,隻是垂下眼睫,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白蘭知道他在想什麼——
每一次搬家,都是因為有人開始用熾熱、扭曲的眼神注視他,甚至試圖觸碰他、跟随他。
白蘭見過太多那樣的眼神,從修女到路人,從鄰居到陌生人。
但白蘭從未覺得麻煩,反而像是進行一場有趣的冒險遊戲。隻是...遊戲裡的公主似乎并不開心。
列車廣播響起即将到站的提示音。白蘭利落地背起他們唯一的行李——一個塞得鼓鼓囊囊的書包,單手抱起江,六歲的孩子輕得驚人。
月台上的人群開始騷動,幾個女學生突然停下說笑,齊刷刷地看向他們所在的車窗方向。
白蘭的腳步頓了一下,随後迅速把江的腦袋按在自己肩上,用下巴壓住他不安分的卷翹黑發。
“我保證——”他貼着江的耳朵說,紫羅蘭眼睛隻剩幽幽暗暗的底色。
“總有一天,我們不會再這樣。”
十二歲的白蘭還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六歲的江。所以,他們必須一直移動,像兩隻沒有巢穴的鳥。
江沒有回答,但白蘭感覺到他抓緊了自己肩上的衣料。
*
聖吉米尼亞諾是個安靜的小鎮,石磚鋪就的街道蜿蜒曲折,古老的塔樓矗立在藍天下,空氣中飄着葡萄酒和面包的香氣。
最重要的是,這裡的人不多,鄰裡之間保持着禮貌的距離,不會對陌生孩子的出現太過好奇。
“完美~”白蘭把背包扔在咯吱作響的木地闆上,轉了個圈,他們租住的是一棟老房子的閣樓,雖然狹小但采光很好,從窗戶能看到遠處的塔樓。“這次說不定能住滿三個月!”
江站在門口,抱着他的布偶,安靜地環視四周,慢吞吞地走向白蘭。
“餓了嗎?先填點肚子好嗎?”白蘭變魔術似的從包裡掏出一袋面包和盒裝牛奶,“等會兒我們去集市買些食材,今晚做意大利面~”
江小口小口地咬着面包,動作很慢,像是沒什麼食欲。
白蘭撐着下巴看他,覺得自家小孩真是可愛到犯規——蒼白的小臉,柔軟的黑發,眉心那點紅痣在陽光下像滴血一樣鮮豔。
可惜,江讨厭這顆痣。
布偶熊端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面前居然也擺着一個小碟子——白蘭惡作劇地往裡面放了一顆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