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燕家幺子是個目盲之人,生下來便體弱多病,全家上下盡心盡力精細地留在家養了六年才舍得讓外人見見他。
得虧是生在富貴家庭,這般金貴生養可不是一般人能負擔得起的。所有人都能看出燕家對他的寵愛,就算是為他第一次邀請了那麼多人來舉辦的大型生日宴,因為他的忽然變卦不來了,為其慶祝的人連這位小少爺一根頭發都沒見着,燕先生和施柔女士也沒有半點怨言。
燕卿琰,一個嬌生慣養又任性的病弱小少爺。他們對這個燕家孩子的認知也就是如此了。
自然也不會有人知道,他本不應該病弱、不該目盲,他也能變得像他哥哥那樣優秀,和同齡人一樣,作為一個能在陽光下自由奔跑、欣賞這個缤紛世界的孩子。
六年前,燕先生和施柔女士共同經營的公司正處于很複雜的階段,未曾想施柔女士懷了孕。在相愛的夫妻間,家裡到來一位新成員本是一件幸福的事,但與現實生活的忙碌疊加在了一起,就是一件歡喜又疲憊的事了。
哪怕施柔女士拒絕燕先生讓她休息的提議在懷孕前中期堅持幫忙,仍然無法解決問題。
施柔女士不是傻子,她心疼丈夫也清楚自己和孩子都很重要,孕中後期燕先生基本上不再将工作的事告知施柔,可這并不是一切已經輕松的意思,隻是不願打擾到她。
正是這時,意外發生。
施柔女士的住處附近意外發生大火,她挺着大肚子幾乎是無法行動。大火阻擋了她離開的路,她無處可逃。
得幸的是,直到救援到達,施柔女士奇迹一般安全獲救,沒有大礙,隻是吸入濃煙昏迷。但這一意外引得她被迫早産,在昏迷中匆忙醒來,生下了提前一個多月便來到這個世界的燕卿琰。
非常遺憾,在恒溫箱掙紮了一個多月的燕卿琰,他帶着虛弱來到世上,好不容易養好身體,活了下來,卻依舊沒有逃離病痛,那場意外還奪走了他的視力。
燕堯桦定睛回神,撇了撇嘴。
他不怎麼願意在燕卿琰面前提他的眼睛,見月亮高挂枝頭,這位兄長摸摸弟弟的腦袋,放緩聲音溫柔地說:“琰琰千萬别多想,外面那些家夥就喜歡胡亂評價他人……都這麼晚了,早點休息吧。”
“……嗯,我會的。”燕卿琰點頭,向他道别,“晚安,哥哥。”
“晚安。”
随着門輕輕合上,燕卿琰坐到床邊,摸摸床頭櫃,發現那份樂器禮物正放在上面。
于是他順勢将其抱在懷裡,随意地挑弄音弦,上好的樂器發出幹淨的聲音,卻因随性的撥弄不成曲調。
玩了一會對他而言有些新奇的東西,男孩打了個哈欠,是時候睡覺了。
照顧他的侍從為他整理好物件,關上了燈。
燕卿琰工整地躺在床上,感受到眼部一晃的變化,心裡默默地想:
天“黑”了。
晚安,卿琰。
——
沉入幽深的夢,那裡不是一片黑暗。
[白色是天上的雲,是柔軟又甜蜜的棉花糖。]
一望無際,與自己相距甚遠,卻又仿佛觸手可得。一層層一朵朵,燕卿琰就像真的飛上天空,他手都懶得伸出,那白雲就在臉邊,隻需咬住一朵,了。
吧唧吧唧嘴,雪白的棉花糖,那是甜的,空空的,蓬蓬的,有有些濕潤。
[綠色是地上的草,是清新與生命的自然。]
草地清新,松松擺擺,随風搖曳,露珠挂于葉尖,搖搖欲墜。少年緩步踏足,草地蹭得小腿癢癢的,植物獨有的清香漫溢四方,他輕巧地走,與萬千生命一同躍動。
直到他擡頭,凝望天空:
[紅色是空中的太陽,它帶來的熱烈如火……]
是明媚灼目,青年仍目不轉睛,注視着那日——
“是火。”
“?”
青年、少年……男孩轉頭,他忽地想起面前的一切并不該如此自然。他從哪而來得知世界為何樣,為什麼那位妹妹說的景象自己似乎早早見過,這道熟悉而陌生的聲音是誰?
本是面朝太陽,轉身卻發現自己飄浮在如鏡子般平靜的水面上,它倒映出自己的模樣。
“唉?”
燕卿琰詫異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水中是萬千花朵生命的世界,鳥與風飛,雲卷雲舒,葉的聲音在耳邊細微地響……但吸引到他注意的,是一團“火”。
火。
绯紅的璀璨之火,它逐漸幻化為一個青年的模樣——雪白的長發,足以驚豔世俗的容顔,白衣紅袍,黃金與寶石作為點綴,祂、他漸漸睜開眼,露出那雙封鎖于湖底的寶石。
“你是誰?”燕卿琰無法忽視青年那與自己無比相似,如同放大版的自己的臉,但那股說不清的氣質相比自己更加具有非人感,是異世界的精靈,流落世間的仙子。
那雙紅色動了動,聽到了燕卿琰的疑問,帶着可以讓人溺死的溫柔笑意。
輕柔得如同天使的輕吻:“許久不見。”
“我們……曾經見過?”
疑惑充斥大腦,燕卿琰想要碰一碰水中的他,卻隻蕩漾波瀾,暈開青年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