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憑什麼聽你的?”歸林松開了手,在心裡給自己找了個蹩腳的理由,取了高風晚性命容易,再找跟高風晚一樣讓他可心的人兒卻難。
高風晚身體和心理同時松了一口氣,她終于能暢快地呼吸,她用手肘拄着床鋪,劇烈地咳嗽起來。
歸林有意順順她的後背,幫她喘過這口氣,可想到這麼做未免太過殷勤,便隻冷眼旁觀。
“死豈不是讓你輕松了?”歸林陰恻恻地盯着高風晚,“我有的是讓你求死不能的辦法。”
俗話說張弛有度,高風晚軟軟地趴在枕頭上,隻留給歸林一個默不作聲的背影。
歸林仍要繃面子,沒好氣道:“方才還精神抖擻的,現在怎麼不肯說話了?”
“掌印要我說些什麼呢?”高風晚哽咽着,“掌印話裡的意思真讓我不明白。”
歸林難以消化高風晚如夏日的天氣般變化多端的情緒,她被扼住喉嚨時,反而發着狠說些殺了我之類的話,現下被松開了,卻顫抖着肩膀,似是在哭。
“平煜是你的新歡嗎?”歸林不為所動似的,隻有他自己才知道管住手不去觸碰她有多難,“為什麼選中他?”
“新歡?”高風晚不可思議道,“掌印的心裡,我竟如此麼?”
“正面回答我。”歸林閉上眼睛,他無法克制自己不去往更肮髒的部分想象,自虐道,“他畢竟是個真男人,對不對?他比我年紀輕,比我跟家人關系更好,還前途坦蕩。我呢?我是個閹狗,靠近我很惡心,對不對?”
高風晚根本不在意歸林莫名的情緒,她陪着演就是,否認沒意義的,她再一次反問道:“掌印想聽我說什麼呢?”
歸林話裡有些部分很值得她在意,歸林為何要和平煜對比同家人的關系?高風晚有了驚人的猜測,莫非平煜和歸林竟是親戚關系麼?
她來不及細想,歸林将她扯了起來,打斷了她的思考。
歸林雙眼赤紅:“别說我想聽,我要你說!昨夜裡你也像對我一樣,去抱他親他利用他嗎?他能給你什麼,你們談好了嗎?”
高風晚扭過頭同歸林對視,黑白分明的眼珠模糊着,汪滿了足有玄武湖那麼大的一包淚水:“您分明是不信任我,我說得再多也是徒勞。”
徒勞?歸林不明白,怎麼會是徒勞呢?他來就是為了她的解釋。
看高風晚的樣子,分明是覺得他派人監視她了。對,他是監視了,可并沒有假手于人,而是他自己親自用眼眶裡的招子來盯着她。
大冷的天兒,做賊一樣藏在角落裡,她在大佛堂前站了多久,他就在暗處看了多久。親眼看着她跟平煜笑着告别,一路尾随着她回了宮正司。
她雖然上了門闩,可是對于他來說形同虛設。在床邊就這麼坐着看她看了一夜,怕被發現怕被厭惡,所以在她醒來前就離開了。
現在想起來,心裡都要唾棄自己,真是犯賤。明明認識的日子一隻手就數得清楚,偏偏他昏頭漲腦,中病了似的栽進來。
他本可以随意叫手下任意一個人來盯着高風晚的,可是他沒有。他還不是為了她的名譽麼?一個女官和一個大宦官牽扯到一起,說出去叫人家怎麼想?
再出衆的能力也變成了隻會依靠裙帶關系。
罵他是無所謂的,他早習慣了,可他不願意聽見高風晚挨罵,她也不該被罵。扶持高風晚是得到陛下允準的,雖然是由他推薦,但陛下不屬意也是不能成的。
高風晚有才能,隻是從前沒機會展露,在宮牆森森中,想快速出頭隻能得人賞識。可背後沒關系,誰能看見你?
見過陛下,忙過前朝的紛争,就忍不住還是想來看看她,趁她出門,躲進她的床帳裡。存着玩鬧的心思吧?也或許隻是給自己一個拖延對峙的時間。
床褥上到處都是她的氣味,他被包裹着,就很安心。
他想得周全,人家反倒不承情,他簡直要懷疑高風晚是不是根本沒有心。
她對誰都能溫柔,平煜那小子被耍得團團轉,雖然沒聽見二人進了北司房裡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可高風晚無利不起早,一定是讓她看見平煜有利可圖,才故意接近。
“對,我就是不信任你。”歸林在心裡越想越氣,原本被眼淚淋濕了的心又堅硬起來,他冷冷地說道,“我一個不夠,非要将天下男人抓在手裡,才覺得足夠嗎?”
“掌印竟好意思責怪起我來,您對我發的脾氣,難道盡都忘了麼?”高風晚胡亂抹了一把淚水,“又說不要找死,又讓我管好自己的嘴,您的臉變得好快,真叫我害怕。”
“怕?”歸林不以為然,“你知道怕字怎麼寫嗎?”
“害怕您覺得我不識好歹,厭棄了我。”高風晚撒起潑來,惡狠狠地錘了歸林腿上一拳,發出砰的一聲,“您講起話來那樣兇狠,我都不知道怎麼跟您相處了,同情郎起了口角,傷心難過不可以嗎?”
高風晚的話叫歸林渾身一震,情郎二字一出,他整顆心瞬間被腌進了蜜罐子裡,竟讓他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