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說什麼招待!”
“回家了,安排上。”
“安排什麼?”
“跟着兄長就是了,别問!”
然後,剛見面的倆人眼睜睜的被分開了,話都沒好好說上兩句。
馬車上,清安越想越不得勁,明明今年可以帶個對象去讓那些長舌婦閉嘴,怎麼就被家裡兄弟給截胡了,自己應該搶過來的,大意了!
“姑娘您别擔心,公子他們不會欺負王爺的。”
“是啊,不過是公子們每年應付親戚來累了,想添個幫手罷了。”
“你們不懂。”
過年了,沒有一個孩子可以從拜年親戚的談話裡笑着出來,沒事也能給你上趕着找點事。
不多時,馬車抵了神侯府,此時府門前已停了其他前來拜年的車馬,清安剛下馬車就聽見兩個洪亮卻稚嫩嗓音。
“紅包,紅包!”
“清安姐姐給紅包啦!”
來了來了,他們帶着新年吉利話搶紅包來啦,别人是雖遲但到,他們卻是總來得這麼剛剛好,恰恰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專門蹲這兒等她呢。
此時清安已經被兩個虎頭虎腦的娃娃圍住,兩人年紀與昀哥兒差不多大,個頭卻比昀哥兒高上許多,不愧是武将家的孩子。
沒錯,兩個娃娃正是褚萬城夫婦的中年得子,每年從不缺席向清安要紅包的褚家雙胞兄弟。
清安掏出紅荷包,說道“開始吧,你們的表演。”
此處省略兩個娃娃一唱一和的拜年吉祥話二百字。
“今年比去年有文采,明年再接再厲。”清安給兩個娃娃發了紅包。
“褚大、褚二原來你們躲在這裡,讓我一通好找!”
小虎少年雙手叉腰氣勢洶洶,俨然山中一頭小惡虎,但這惡虎一見清安立馬成了乖貓。
“清安姑姑過年好。”
清安順手又發了紅包。
“你們在幹嗎?”
“玩啊。”
廢話!
跟着又是好幾個孩子擁上來,清安都認識,有神侯府交好人家的孩子,也有神侯夫人娘家的親戚,總之……都是要發紅包的那種,含淚發了一波紅包後,清安打發了孩子繼續玩耍,便往府裡去。
一路上,府中下人見到清安皆與往年一般,喜笑顔開地抖着一籮筐一籮筐的吉利話,跟在身後的稱心如意跟着一路散财。
待進了花廳,清安先與諸葛夫人問安恭賀新年,再是在場與衆位夫人一一見禮問候,方才在諸葛夫人身旁落座。
明明前日也還在一塊兒吃飯,今日諸葛夫人見着清安卻似感覺久違了一般,不禁心底生出感慨。
“褚夫人這是又有好消息了呀。”清安一進門就瞧見了褚夫人這挺着的大肚子,嘴上說是好消息,但更多的是憂心這位高齡夫人的安危“怕是沒幾月就要生了吧?”
“褚夫人這一胎也是雙生子,月份還早呢。”
“剛剛我們還在說褚夫人這是福氣晚來,大福氣在後頭。”開口的是諸葛夫人的娘家嫂子,平時往來也算頻繁,身旁坐着的是她剛生下孫女的小兒媳,柳葉眉大眼睛是個美人。
“要說這沾了頭一炷開年福氣的還得是衛國公夫人。”邊上司馬夫人說道“今個兒一早,衛國公一家去相國寺上了那頭炷香,聽說還由主持的親傳大弟子授了福,真是讓人羨慕不來。”
“再沒有衛國公夫人這樣有福氣的人了。”雖然是在神侯府上拜年,但衆人都知諸葛夫人與衛夫人關系十分要好,也不顧忌對衛國公夫人的誇贊。
“說來衛世子已及弱冠,可這娶妻之事卻是遲遲沒有消息,倒是衛二公子早早定了親。”
過年話題三巨頭之一,嘴碎别人的婚嫁事,甭管跟自家有沒有關系,雖然惡意不大,但有,無非是說着别人的不順暢圓着自己心裡那點見不得别人的好的小心思。
要說這除了至親摯友,當真沒幾人希望你過得好,或者說你可以過得好但不許比自己好。
諸葛夫人雖然愛做媒,但做得都是兩情相悅的讨喜事,也不愛嘴旁人家孩子的婚嫁事,隻因自己早年受過這樣的責難與委屈,如今隻想多護着晚輩一些。
“既是弱冠,心裡頭自然有自己的想法,莫不是還擔心衛世子娶不上媳婦兒?”
正說着話,嬷嬷抱着睡醒的小女娃進來,諸葛夫人娘家嫂子接過孩子逗着“乖乖,祖母在這裡,笑一個。”
其他幾位夫人也湊過來看這睡醒的奶娃娃,白白嫩嫩,大眼睛,瞧着就随了她的娘親。
“這打小瞧着就是個美人胚子,長大了不知要迷倒京城多少公子哥兒。”
“我娘家弟妹前幾月也添了一子,瞧着也是眉清目秀,兩人年歲相仿,不如以後做個玩伴,這青梅竹馬的情誼最是可貴。”
嘴上說的是玩伴,可背後是個什麼意思,都是京城裡的夫人,大家都心知肚明。
“黃夫人,這孩子還多小啊,這玩伴啊長大了自然處着處着就有了,我們何必憂心那麼多。”褚夫人柔聲說道。
衆人都知這黃夫人為人不壞,但就是控制欲極強,且不光對自家孩子這般,還愛把手伸到别人家裡去,為此很不得小輩喜歡,見着她幾乎是繞道走。
諸葛夫人的娘家嫂子把孫女交給孩子母親,溫溫柔柔的小媳婦抱了孩子,望着清安突然說道“你可以抱抱她嗎?”
“我?”
“我希望她長大了能像你一樣。”
諸葛夫人看着這侄媳婦臉上露出了驚訝,再看娘家嫂子卻是一點都不意外的模樣,反倒是看向她點了點頭。
“我的孩子出生不是誰誰将來的妻子,她就是她自己。”
小媳婦敢在一衆長輩面前說出這樣的話,就《女戒》所言,可謂離經叛道了。
“可女子生來終究是要嫁人的,就像男子終究是要成家立業的,小打小鬧終究上不得台面。”黃夫人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說道。
清安接過襁褓裡的孩子抱在手裡,才幾個月大的娃娃抱在手裡很輕,奶娃娃懵懂懂地看着清安,想到這樣一個孩子将來會與她經手案件裡所見過的那些女子一樣,清安沒來由地覺得愧疚。
大人們沒有把世界變好就把孩子帶來,讓他們重蹈覆轍着被安排的人生,一代又一代,真是慚愧。
“她長大了或許跟我不一樣,但我相信她會心懷世道民生,不拘泥于一方後宅,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就算平平凡凡也沒關系,不是誰都要過得轟轟烈烈,做一個不依附不攀附也能生長的孩子就夠了。”諸葛夫人附和。
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司馬夫人與黃夫人雖與神侯府走得近,但對這些言論卻是苟同,她們都是這樣一路走過來了,憑什麼晚輩就能不一樣呢?
褚夫人撫着隆起的小腹,長久壓在心頭的憂慮突然一掃而空,雖然家中已有二子但她卻希望這一胎也都是兒子,不是她看重男嗣,而是擔憂将來女兒會經曆自己一樣的境遇,那時她們會不會有一個不離不棄的夫君在身側呢,那時年老的他們還能保護她們嗎?
但是現在她不擔憂了,如果她們出生就隻是她們自己,隻是作為他們的女兒,兄長的妹妹,那麼那些憂慮根本就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