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逛海洋館這種事,聽起來活動量似乎不大,但白汀還是找了較為休閑的衣物,甚至還找了低調的帽子。
誠如郁懷石所言,地址确實不好找。白汀看着車窗外來回變化的景象,隻覺得頭暈眼花,險些暈車。的确不是他這種路癡能夠挑戰的。
原主常年居住的這座城市毗鄰海洋,從城區邊緣開車兩個小時,就可以隐約瞧見融合在一起的海天。此時豔陽正空,似乎連隐隐缭繞的水霧都能驅散。
城市中形态各異的高樓連綿成片,像一串串灰色的陰翳,此時遠離繁華市區,也就覆蓋上尚未黃透的樹影,多了幾分自然的透氣感。
郁懷石口中的海洋館距離海邊并不遠,直到真正停車,白汀才發覺,眼前穹頂狀的半圓形建築并不是人類傳統意義上的海洋館。
或者說,不完全是。
這裡不對外開放,内部卻還是能看出為參觀而設計的影子。與尋常兒童喜愛的裝潢不一樣,這裡的設施顯然更為高級,除了鐵牌黑字的路标外,幾乎看不到什麼科普解釋。
内部也并非全無一人,零零散散的男女步履穩重,卻還是近于靜谧,隻有隔着厚厚玻璃的水聲潺潺。
大概是目中成片的碧藍色影響,白汀無端生出幾分親切感。
比起他左看右看,顯然是郁懷石更熟練。
他聲音有刻意放輕,像是怕影響到安靜的環境,“這邊。”
“嗯。”白汀也輕了聲。
有對方帶路,順着旋轉樓梯慢慢步入地表之下,環境不比先前明亮,牆上挂着水母形的小路燈,在雪白的牆壁上映射凹凸不平的光影。
白汀伸手摸了摸淺藍色的小夜燈,燈光一視同仁,在他眼底留下淡藍色的光暈,一雙眸子本就清淺,此刻無端地更為有情。
聽到腳步聲停下,郁懷石本能地回過頭,恰好撞上這麼一幕,險些踩錯樓梯。他迅速回神,不覺暗自懊惱。
“樓梯都不會走了,”白汀從他面上收回眼神,暗暗笑了聲,“看來是大少爺演多了。”
聽出對方話裡的戲谑,郁懷石沒有搭話,反倒意外,“你看過我演的?”
白汀早對小夜燈失去了興趣,不看他,自顧自往前走,“誰沒看過蔣沅少爺倒茶那一幕呢?”
聽到這個名字,郁懷石不由得愣然。蔣沅是他初入影視圈時第一次飾演的主角,也正是因為這個角色,他才正式進入了大衆視野。
他父母都是科研人員,從小也算得上富足,最初為了演好這麼一個家道中落的少爺,沒少挨導演的說教。
而白汀說的,正是這個角色最出圈的一個記憶點。
“所以有時候我也很好奇,”似乎走熱了,白汀把薄外套脫下來,“你演戲的時候,到底是在理解角色,還是在成為角色。”
不消郁懷石回答,白汀已經學着他的模樣,端起“郁影帝”的架子道:“‘嗯,肯定是成為角色',是不是?”
聽到對方如此周全的回答,郁懷石失笑。倒真是自己的想法。他不得不點頭稱是。
誰知白汀忽然回過身,臂彎裡搭着的薄外套随動作旋起微小弧度,又輕盈地落回去。
“所以,忍辱負重為殺父兇手彎腰倒茶的蔣少爺,和你有幾分像?郁懷石?”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白汀的眼神忽然軟化不少,語氣放得更輕,“我就這麼輕賤,被你當蛐蛐逗?先任由我背靠大樹、做起爆火夢,再随意抓些把柄一招必殺,很好玩嗎?”
郁懷石入圈能有幾年,走到今天的地位,除了硬實力和公司的襯托,他自己又怎麼真會是個蠢貨。
見他愕然卻沒有回答的意思,白汀頓感無趣,倦怠地擺擺手,“算了,就當我沒說,你……”
“我沒有。”郁懷石似乎用了很久才明白他的意思,險些沒控制住音量。
“好,”白汀保持平靜,白皙的食指豎在唇前,示意他噤聲,“出來玩,沒必要。”
像是一團灼熱的氣堵在了肺管,郁懷石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白汀終究是白汀,并不擅長掌握人類獨有的本領——比如圓滑,比如虛與委蛇。在這一番試探之下,就連這次難得的放松都索然無味。
他心裡始終揣着前幾日的奇怪陌生賬戶。
那天晚上的交談是在太過奇怪,縱使白汀意識已經不處于完全清醒的狀态,仍然敏銳感知到了對方的有備而來。似乎字字都在針對他的現狀。
比如,清晰地拉扯出他受制于人的現狀,他幾乎欺騙自己淡化的現狀。
——白汀的态度再如何強勢,不過是摸透了對方不會同他計較。
但是對方失去了耐心呢?
白汀知道自己遠不如想象中那般謹慎,尤其是在認識到一些好人之後,行為上難免有些瑕疵。
宋曉薇是他盡職盡責的助理。
許秋儀算是靠譜的普通朋友。
王池,也許是點頭之交的互惠者。
這麼算下來,隻有郁懷石最難以定義,是他看不慣的前輩,是他會有共鳴的同事,是可以一起出行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