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熱了,就坐在院子裡吧。趙娘不用不忙,衣錦夜行。”
“喏”兩個貼身的侍衛應了一聲,将堂屋裡那張黃梨木雕花八仙桌擡到小院裡蘋果樹下,這棵樹還是八年前剛買下院子時,景明随手種下的,如今樹幹已有合抱之粗,枝葉繁密,每一陣風過,樹葉摩挲作響。
沈湛景明二人落座。趙娘把菜食一一擺上卓,一邊擺一邊對景明說道:“這孩子啊,這幾天簡直魂兒都要丢了,天天愣神,我尋思就是盼着家主來呢。上回拿來的墨呀、硯呀這孩子擺在桌上也舍不得用。你說這還孩子。”
“是嗎?”景明稍稍眯起眼睛,看向沈湛,那眼神裡有打量,有疑惑,有思索。
“我我我我,我哪有啊婆婆,姑姑送來的都是好墨好硯,我自得節省着用。”
“墨、硯府裡都有,下次錦衣再給你帶一點來。”景明終結了沈湛剛才的尴尬,掃了一眼飯菜又說道:“有菜無酒無聊了一些。”
錦衣聞聲上前幾步:“家主稍候,我這就去買來。”
沈湛睜大眼睛看向景明,她長這麼大,還沒喝過酒呢。景明笑道:“過了今日清顯就十八了,也該知道酒為何物了。”
沈湛眨巴了一下眼睛,眼光裡閃着幾許期待,“多謝姑姑!”景明早就給小院立過規矩,不許沾染惡習,所以酒這一物從來沒在小院出現過。今天不但能解了好奇,還可以和姑姑景明同飲,沈湛的心裡就像有個小氣球炸開了一樣,滿心歡喜。
不一會兒,錦衣提了一小壇酒回來,為景明和沈湛各斟滿一杯。沈湛不等景明言語,先端起酒杯淺嘗了一口,酒在唇齒間一過,隻覺棉柔清冽,又有淡淡的清香漾在其中,沈湛不禁說了聲“好喝。”
景明也喝了一小口,說道:“這是錦繡樓的仙人醉,用的是京城新來的釀造之術,輔以桂花,和平常的果酒米酒大不一樣,是現在都下最流行的酒品。”
“原來這就是仙人醉啊,我之前聽千裡提起過,他說這酒是瑤池玉液、人間少有,我隻當他胡說,沒想到今日一嘗,果然唇齒留香。”說完一仰脖把杯子裡剩下的酒一飲而空。
錦衣見沈湛這個喝法“嘶”了一聲,想去讓她慢點喝,可看景明沒有作聲,又忍下來,心裡暗道:“小清顯啊,你自求多福吧。”
小院裡言笑宴宴,推杯換盞,待月華東升,沈湛已經醉眼朦胧,兩個小手握拳,額頭抵在拳眼兒,趴在桌上睡着了。景明用手巾擦擦嘴說道:“看來酒量不太行。”
錦衣笑出聲來:“家主,原來你是在探酒量啊,虧得我剛才還替小清顯捏了把汗。”
“既然要留她做事,就得知道她各方面的上限在哪,如若不知,以後豈不是要誤事。”
錦衣凜住呼吸,舉了個大拇指。她和夜行已經跟在景明身邊十一年,那時她們三個都還是十幾歲的少女。如今,景明越發清冷,錦衣越發俏皮,夜行越發穩健。但不變的是,錦衣夜行始終是景明最信任的人。
“去把趙娘叫來。”景明說道。
“喏。”
不大一會兒功夫,趙娘邁着老腿走來,路上偷偷瞥了一眼沈湛,到景明跟前垂首說道:“家主。”
“清顯無虞,喝多了一點,睡一覺就好。”說完示意錦衣,錦衣把裝有玉佩的錦袋放在桌上,景明又說道“這是今年給清顯的生辰禮物,工部玉器坊最好的師傅啄的玉佩。清顯遇事毛躁,用這個玉佩時刻提醒她。趙娘明日替我轉交給她。”
趙娘聽景明這麼說,放心多了,對景明說道:“我替湛兒謝過家主。其實家主隻要來,湛兒那孩子就已經很開心了,這幾年的禮物什麼白玉杯啊、風眼竹扇啊,湛兒每個都收在木匣之内,平時都舍不得用,隔一段時間就拿出來看看。”
“是嗎。”景明像是在問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眼睛微微眯起,眼神深邃得令人看不透,“倒是她有心了。回府。”
“喏。”
景明起身,消失在武學巷的夜色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