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節日的喧嘩還沒有徹底散去的時候,一支滿載貨物的商隊,趁着午時的旭陽,走進了臨康城。為首的是幾個高大的西域男人,個個穿得紅粉豔麗,他們眼窩深邃,一大部絡腮胡須遮蓋了小半張臉。
這幾個男人身後是一架四人高擡的輿轎,四周無簾,覆蓋一層淡黃色輕紗。透過輕紗,影影綽綽能望見裡面盤腿坐着一位婀娜的美女,頭戴帔巾,前額露出半圈兒玉石,臉上不像其他普通西域女子那般戴着單色面紗,而是挂着用細小圓潤的珍珠串成的面簾。至于其他各種皆有玉石金銀裝飾,這一身的珠寶散發出的異域的貴氣,看得臨康城的路人啧啧稱奇。
商隊沿着城北的臨淵大街一路向東走,在人們的注目與好奇當中,來到城東專門迎接西域使節的“懷遠驿”門外,戛戛的車輪聲打破了這裡往日的平靜。懷遠驿高牆深院,一共三進院落,一條用鵝卵石鋪成的路面延申至各處,驿内二十四間房屋錯落排布,房屋前皆有廊庑,院中随處栽種松柏、玉蘭,石桌石凳幹淨整潔。商隊甫一進門,懷遠驿館就向他們顯示出一份中原的從容大氣。
驿館官吏們把這隊商人分别安排到同房間内,可不一會兒,粉麗華服的幾個男人紛紛出門,聚集在一間最大的堂屋之内,堂屋正首坐的正是剛才那輿轎内的女子,在她下首坐的是一個年紀稍長的男人,左頰有一道醒目的傷疤。
見來人一一落座,那個帶傷疤的男人說道:“臨康城可比十年前繁華多了。”
“阿吉茲國師,有錢還不好,咱們這麼多東西總不能再運回去。中原人的買賣忒不好做。”說完他又充滿怨氣地“嘿”了一聲。他們從于阗過來,自打進了玉門關進入大淵境地,幾乎就沒賣出過東西。
“阿拉克,做生意本來就不容易,再說這次就是來開開路子,不砸錢怎麼賺錢?”那被喚作國師的人又轉臉向上首女子說道:“公主,剛才送來消息,咱們今天晚上就進宮,公主的小脾氣嘛記得收一收。”于阗國生性豪爽,尊卑遠沒有中原明顯,故而國師的提醒相當直白。
古麗娜爾公主杏眼微嗔,小嘴一撅,輕哼一聲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不會搗亂的,國師放心。”想到大淵天子是個年過六十的老頭子,古麗娜爾翻翻白眼,又問道:“他們大淵可有什麼好玩的皇子皇女嗎?”
“啧”國師不滿地皺皺眉頭,但知道若是不回答公主一定不依不饒,說道:“大淵皇帝一共有十個皇子和三個公主,哪有什麼好玩的。”
“哦?三個公主?說來聽聽?可有像我一樣的嗎?”
“大淵自打開國公主以溫婉見長,哪有公主這樣伶俐的人兒。當今天子的三個公主分别是皇後之女景晗,死去的淑妃之女景明;還有一個還是小娃娃。”
“第二個的媽死了嗎?好可憐呐。”古麗娜爾嘟嘟嘴說道。
夜幕降臨之時,于阗的商人被宮裡來的小太監接到宮裡的瓊華殿,淵武帝在這裡設宴招待。瓊化殿呈東西方向的長方形,西面有五層漢白玉階梯,階梯之上是一處較為寬敞的平台,淵武帝正落座此處。殿中紅毯兩側王爺公主以及京城官員已經按尊卑坐好,景明坐在第四位,她下首是一個頭戴金抹額、身穿團花錦袍的公子哥,眼睛時不時看向景明。于阗商人已走到正中,以國師領頭向淵武帝下跪行禮,淵武帝朗聲一笑:“免禮入座。”
商人落座,大殿内雅樂奏響,教坊司的舞女在紅毯上起舞佐餐。淵武帝舉起酒杯說道:“衆位使節遠道而來,朕以酒水為諸位洗塵。”殿内之人具都舉起酒杯飲下,淵武帝又問道:“中原之酒比之西域如何?”阿吉茲國師還沒來得及張口,他身旁的公主搶先俏皮說道:“皇上,您老人家的酒确實好喝,不過我們西域的酒也是别有風味呢,我請您也嘗嘗。”
淵武帝被這突如其來的搶答弄得一愣,眼光向聲音處偏去,見是一個俏麗的小姑娘,不禁覺得可愛,捋着胡須哈哈笑道:“是嗎?可惜我大淵無有西域之酒,倒嘗不得這‘風味’了。”
古麗娜爾公主眨眨眼睛,“皇帝,你們沒有,我帶來給您喝吖?可容我離席?”
“好好好,你去。”
古麗娜爾說罷出殿而去,她手下的人都在偏殿等着呢。她走後,國師阿吉茲暗暗捏把冷汗,剛才公主搶話把他吓了一跳,本以為要惹來禍事,沒想到不但沒事反而有機會呈上于阗酒了。
不一會兒,西域商人的酒已經被内侍檢查過并且倒入宮中的玉酒壺裡。古麗娜爾托和一個端着酒壺的宮女一起走進來,内侍都知高士接過玉壺,拾階而上為淵武帝滿上一杯。淵武帝一飲而下,今日他被于阗公主逗得高興,酒也覺得好喝了幾分,贊道:“這酒确實不錯,飽滿醇厚,酸中帶一點甜,有餘味。”
古麗娜爾聽罷行了一禮說道:“皇帝,您真是好手,這就是葡萄釀造的,和中原酒大不一樣。皇帝,我帶了好多呢,要送給你朝一個人。”
“哦?”淵武帝饒有興味地看着她,“是我朝哪位才俊得此大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