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是個很清閑的衙門,所以每當吏部、戶部忙得雞飛狗跳的時候,工部總是一片祥和安樂,有在自己的書案上泡茶的,有翻看話本小說,甚至偶爾溜出去放個風也不是沒可能。但今天的工部衙門裡,多了一個不一樣的綠色身影,她的書案邊上落了厚厚一疊圖冊,她自己也正拿一管筆奮筆疾書地吵着什麼,時而咬牙切齒仿佛念叨着什麼,顯而易見,這個人,就是工部司郎中——沈湛。
原來她今天第一天應卯上工。畢竟是萬歲親口封的官,她的官位雖不高也不會低,從五品着綠色官服。阖府官吏都跑過來給沈湛道賀,當然,也有可能是閑的。縱然沈湛知道是托了姑姑的福,但眼前的架勢也讓她免不了一番春風得意。她一路挂笑拱手,來到她自己的書案處,一下就看到一個暗色雕文木盒靜靜躺在桌面上,不禁心裡暗想:姑姑難道還提前給自己準備了零花錢?沈湛呲牙傻笑一下,興緻勃勃打開木盒,沒想到裡面紋銀全無一兩,倒是有一封信。這信正是景明提前叫人送進來的。展信讀罷,沈湛簡直欲哭又不能,信上說道讓她以京師為起點,将涉及各城的水利、工程、布防的相關書冊圖紙全部謄抄一遍。人家都是把牢底坐穿,她沈湛,大概是要把書案寫穿、筆管磨秃了。所以才會在整個衙門悠哉悠哉的情況下,她還在奮筆疾書,甚至放衙之後,她還在。
沈湛忙了月餘,臨康城逐漸熱鬧了起來——年關将至。這一年的最後一天,一大早趙娘就把沈湛叫起來,打掃房屋、研磨寫對聯,一天幾乎沒停下來。“湛兒,快過來吃飯啦!”是趙娘的聲音,沈湛回了聲“來喽。”編好手上最後一片竹篾,可惜的是竹籠雖然編好了,卻因為連日忙碌沒來得及上色繪制,看着光秃秃的,心裡一陣糾結如何送得出手,啧了一聲走去了堂屋。
桌上擺着一盤清炒滿山香,一盤南泊豆腐,一碟蘿蔔鲊,當然還有滿滿一盆山煮羊。山煮羊是趙娘的拿手菜之一,做時須将羊肉切大塊擺入砂鍋,用泉水沒過,加入小蔥、生姜、胡椒,再加入一點杏仁,用慢火來炖,直到羊肉被炖得酥爛方好,肉香鮮美,還隐隐飄散出杏仁的味道。“婆婆,今日好豐盛啊!”沈湛邊說邊走到趙娘身旁,接過她手上的碗筷。
趙娘臉上滿是笑意地說“可不是,過年不得把你喂飽啊。”
兩人對坐桌邊吃吃笑笑的,仿佛就是臨康城萬千普通家庭的中的一個似的。飯罷,趙娘和沈湛剛要起身拾掇,小院兒門口響起“吱呀”一聲,門開了,兩個身影緩緩走入,徑直來到堂屋外,沒有任何招呼,推門而入,這人不是景明是誰?趙娘聞聲看去,樂呵呵又帶着點驚訝沖來人說道:“家主這麼早就來啦?裡頭都結束了?”又看着一桌子殘羹,有些難為情地說:“老奴和湛兒剛剛吃完飯,還沒來得及收拾。”
往年景明都會在除夕這天夜裡來小院一趟,但一般都是在宮裡家宴之後,到武學巷往往都要後半夜,故而趙娘有此一問。景明向趙娘輕輕颔首,言道:“沒有,宮裡沒什麼新鮮事,提前過來了。”自從冬獵之後,景明便不再刻意隐瞞皇室。
“家主快坐。湛兒去給你姑姑和夜姑娘拿熱飲子來。”
景明在方桌旁的客椅上坐下,椅子上鋪有軟墊,舒适而保暖。沈湛端上熱飲子,“姑姑請喝。”
“嗯。别忙乎了,陪我坐一會兒。”
沈湛剛想落座,猛然想起錫婆子,脫口說道:“姑姑稍等我一下。”急匆匆回裡屋給錫婆子灌上熱水戴好套子又急匆匆回來,支支吾吾對景明說道:“姑姑,湛兒給姑姑準備了份禮物,就是......”她實在不好意思說最近因為你加班所以沒完成的話,頗有點踟躇起來。
景明看向沈湛,這是第幾次這麼看她了?景明也記不清了,但是有一件事情她卻是越來越肯定了。玩味地笑了一下說道:“拿來吧。”
沈湛從身後把禮物拿出來,緊張得大氣都沒出,“還沒上色。”忙又補了一句:“要不然我再弄幾天,畫好了圖案我再拿給姑姑。”說着就要把禮物撤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