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君擡頭望不見山頂,往下看去山莊隐匿在山下,幾欲看不見,隻琉璃瓦閃爍光彩,環視四周皆是草木藤枝,到了她們一樣高,确實她們上山的路應不是正路,青綠拿着一根樹枝左右抽打着,忽然驚喜喊道,“小姐,這裡有路。”
綠草撥開,果然是石塊鋪成的小路,原來被遮蓋住,桐君安撫了如意一番,最終說道,“若是日頭正午之時,還未尋到路,我們便原路返回。”
走了小半個時辰,隻覺烈日似懸挂在頭頂,烘的三人面紅汗滴,腳邊是懸崖,桐君在前面一步一步慢慢挪着,還要時刻小心頭頂凸出的怪石,直到腳酸之際,終于遇到轉角,她蹦跳一步到寬闊之處,隻覺豁然開朗,腳下是寬闊道路,前面是平坦的地方。
放眼望去,滿目青意,原來轉到這邊山腳下是莊子,塊塊稻田擠簇,似波浪起伏的氈毯。
“小姐,這邊有涼亭。”
三人鋪桌擺膳,雖然隻有幾樣糕點并着薄冰,俱都吃的香甜,從這邊看去,也才到了半山腰之處,望向山頂,烈日下光芒閃爍,桐君目露豔羨及向往,卻也曉得等歇息夠了便是返程之時,勸誡自己雖心向往,但量力而行,一路風景已是極好的,不可得隴望蜀,失了先前本心。
山風涼爽,絲毫不燥,遠遠聽見私語,片刻之下,便看到一處輕便轎攆從拐角處出現,幾人也似乎意外,愣愣看着她們三人,桐君觸及轎攆上的人,兩人俱是一怔。
“咳...去涼亭。”轎攆上略顯不足的氣力吩咐道。
“二少爺,安好。”如意跪地請安,順便在身後示意桐君,她猶疑的打量着他,他是魏府久病不顯人前的二少爺魏雲亭?較之上次,臉頰蒼白中有兩絲紅暈,手背搭在竹椅上,青筋明顯,瘦骨嶙峋,石青色團花紋直綴随意得體,較之魏鸷的強勢冷厲,他是溫和随性的,此刻微笑着望着她,輕聲說道,“好久未見。”
桐君微微俯身,恭敬道,“二少爺,安好。”
魏雲亭看她面龐怡然,眼睛閃亮,比上次苦楚惶然好多了,卻見她态度疏離,失落道,“不用這般生疏。”
看着身後物品,詢問道,“可從山莊來山中散心。”
桐君點點頭,說着三人從山莊後門上山的情景,看他時不時點頭,更是說的起勁,到了最後,又恢複了先前的爽朗,兩人相視一笑,真有了故人重逢之感,忽然想到初次見面,曾言誰若是出府所見所聞,必得讓另一人所知,眼下也算守了諾言。
魏雲亭強力壓制着嗓中癢意,抑着咳嗽,不敢擾了眼前美景,以至于絲毫不顧嘴中已湧現的血腥味道,他怔怔望着她眉梢帶着發自内心的喜悅,說着山中随處可見的一棵草,甚至怪異的一個石頭,在她描述都是極其美好的。
他早已對周圍一切失望透頂,隻覺黑沉沉的,擾人心神,恨不得世間一切滅于灰燼才可解了他心中郁氣,此刻看着面前嫣紅雙唇一張一合,臉頰白皙似珍珠,脖頸細長,着了一身蜜色窄袖上衣下裳,腳下是一雙短幫同色繡桃花紋靴子,似當下京城時興的騎服改樣所制的時興衣裝,聲音似鈴铛婉轉靈動,她沐浴在光下,周身籠罩着似紗似霧的光環。
他撚着手指一頓,眼神幽深,看來大哥把她養的很好。
桐君說的盡興,看他不似不耐,疑惑道,“你為何在此?”
魏雲亭瘦長的手指指向山下山莊,說道,“下面是魏府的莊子,我來此處避暑。”
“為何不去山莊?”
“山莊人多,恐擾了清修,這路是魏府開的山路,順着這邊道路下去便是莊子。”魏雲亭依靠在椅子上,說道,“你也可以從這邊下山,我派馬車送你去山莊,走山路....”
到底沒忍住那湧上來的腥甜,魏雲亭受不住徹底咳了起來,似腹中永遠隔着一物,咳不到底還不停,直到面色由紅至白,長随河川不停撫着後背,拿出一粒藥丸喝了下去,方平複着呼吸,卻再也沒力氣說話。
桐君未多語,跟着轎攆後頭下了山,看着他面色黑沉,也沒了上山的興緻,到了山莊便被擡進了屋子,片刻後河川才出門,讪讪然說道,“桐君小姐,主子身子不佳,派奴才送您回去。”
“不用了,安排一輛馬車即可。”桐君看着那扇窗緊閉,心頭湧上難過,他們兩個一個受困于身體,一個受困于身份,都想而不得。
魏雲亭看着馬車消失于道路盡頭,忽然怒火燒起,狠狠地把桌上紙筆全撕了粉碎,眼神狠辣陰沉,全身無力陷在軟墊鋪的椅子上,望着虛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