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蘭昭再一次從關外回到錦川城已經是五年光景,馬蹄踏踏,紅袍獵獵,耳邊是百姓的掌聲與喝彩,身後是浩浩蕩蕩的烈火軍,戰旗揮舞,車水馬龍,眼前這似曾相識的街道與從前并無不同,但彼時心境卻不似從前那般。
“恭喜啊,沈将軍這番從關外凱旋而歸,建成大業,可真是功不可沒啊。”眼前的司庫老兒從眼角擠出一個皺巴巴的笑容,谄媚的向沈蘭昭道賀。
她點頭以示應聲,來掩飾自己内心的不耐煩,當今誰人不知她沈蘭昭關外凱旋,立下赫赫戰功,此次回來面上獨得恩寵,又是前烈火軍将軍的獨女,執掌兵權,女子又如何,誰有權他們便向誰倒戈。
“陛下到!”掌事太監高聲喝到。
一聲鑼鼓響起,大殿内霎時安靜下來,嘉慶帝身着龍袍,雍容而立,俯首望着面前的群臣。
群臣瞬間跪拜。
“蘭昭,此次你平安歸來,平亂有功,這次臨近年關好容易才回來,想要何賞賜啊。”嘉慶帝看着沈蘭昭從容的樣子徐徐開口。
殿内其餘各官員聽了這番話皆是心下一激靈,生怕這沈蘭昭借着此次功名提出什麼驚人的要求。
畢竟當年沈家突逢變故,一夕之間隻剩她一人,一介女子沒了倚靠自然受到了各家不少冷言冷語,此番突然回朝,誰知道是不是想借着此時聖眷正濃下他們的威風。
“謝陛下!臣在外時陛下賞賜的金銀珠寶已是數不勝數,此番年關回朝也是想帶着将士們回來好好休整一番,過個好年,至于賞賜嘛……”面前的女将瞟了眼她身後神色各異的大臣們頓了頓。
而後朗聲道“那臣便向陛下讨個随時入宮的口令吧,既是休沐便少不了和故人叙叙舊了。”
嘉慶帝聽了這話揚眉一笑“也好也好,你走這段時日,皇後與甯熙可是時常念着你,多來宮裡轉轉也是好的,朕準了!”
“謝陛下!”沈蘭昭聽了這話自是喜不自勝。
沈蘭昭幼時有段時日曾在宮中長大,曾經沈家作為嘉慶帝的左膀右臂為其攻略保衛了石英國的國土,那時父兄出門帶兵打仗一去就是一年半載,沈蘭昭是家中幼女,家人念及年幼将沈蘭昭托付宮中,養在皇後娘娘身邊,與長樂公主甯熙一同長大,如今三載已過,沈蘭昭凱旋歸來,她自是要與她們相聚一堂。
而一旁的各路大臣們也是将懸着的心放了下來,若不是怕殿前失儀,恐怕早就拿出袖子裡的帕子擦汗了。
退朝後,沈蘭昭得了嘉慶帝的封賞一路随着馬車回宮,她掀開車簾,看着熟悉的街道,五年已過,走時還是初夏,再次歸來已是年關将至,即便是昨日下過大雪,家家戶戶張燈結彩,明燈高挂,歡聲笑語間便将蕭瑟寒意驅散,留下的隻是屬于新年的祝福。
沈家府邸,沈蘭昭側身下馬,一和眉善目的老人從府中迎出,“小姐,您終于回來了。”
那老管家雙目含淚“老身自小姐離去後,便日夜擔憂小姐的安危,若是真出了什麼事,我将來又有何顔面去見将軍和夫人啊!”
“王伯,這些日子多謝你替我打點府中上下了。”沈蘭昭扶起一旁彎腰抹淚的王伯安慰道。
寒暄幾句踏入府中,院落裡的落雪已被打掃幹淨,唯有中央的海棠樹枝頭落滿了雪,青磚黛瓦還是那記憶裡的四方天地,卻唯獨瞧不見往日的歡聲笑語。
“去看看吧,小姐,你這一去五年,給大将軍他們也報個平安吧。”王伯道。
是夜,沈家祠堂。
沈蘭昭換了一身清雅的白衣,褪去了冰冷的铠甲,沒了往日在戰場時眉目間的殺伐果決,眉目間的英氣也顯得稍加柔和。
她沉默良久,看着排位上三個熟悉的人開口道“爹娘,哥哥,阿昭回來了。”
随後把手裡的香柱放到爐鼎中對着身後的仆從道“你們都下去吧,我想單獨呆一會兒。”
王伯将房門帶上,此刻祠堂隻餘沈蘭昭一人,她從身後拿出一壺桃花釀,又将排位前的幾盞酒杯斟滿,自己則拿起酒壺直接喝了一口,便開始自說自話。
“爹娘你們放心,阿昭如今可也是威風凜凜的大将軍了,不是小孩子了,這點酒,都不夠我和兄弟們喝的。”
“還有阿兄,這次你可不能再和我搶了,不過我大人有大量,還記得給你勻一杯。”
許是酒有些烈,再加上情緒上頭,沈蘭昭有些眼暈,幹脆便坐在蒲團上支着下巴看那三個排位發愣。
沉寂良久後,沈蘭昭才繼續開口“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為何當年拒絕了陛下給我錦衣玉食的生活跑去打仗,甯願在外面受苦也不願意回來。”
她又一次拿起手邊的酒壺将剩餘的酒一飲而盡,繼續說道“可我又如何甘心,阿爹一向謹慎,行軍多年怎會輕易掉進蠻人的陷阱,就連阿兄在内的烈火軍也全軍覆沒,這仿佛一場早就設好的局,我不信這其中沒有什麼貓膩。”
說到此處沈蘭昭的語氣中帶了些冰冷的寒意“此番回朝我定要将這幕後之人揪出來。”
門外依稀有寒風吹過的呼嘯聲,似乎是風漸漸大了起來,即便隔着門窗也讓屋内的燭火搖搖晃晃。
沈蘭昭也沒再說話,她心中了然不會有人應答,便又上了幾柱香,掩門離去。
第二日,沈蘭昭被一陣敲門聲給驚醒。
她甩了甩宿醉後有些發暈的腦袋,應了一聲門外的侍女。
“小姐,您醒了嗎?宮裡長樂公主叫人給您帶了話”外邊的丫鬟又敲了敲她的房門“過兩日便是除夕了,想請您和她一起去織造坊做身新衣裳。”
聽了這話,沈蘭昭急急忙忙爬起來“哎,青梅快進來幫我梳洗一下,我馬上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