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意外的是,安吉拉走了之後沒過多久就天氣大變陰風陣陣,百葉窗被這風吹得嘩嘩作響,房間的物品就像地震來了那樣不斷上下抖動,有無數個鬼影從窗邊掠過。康斯坦丁發覺大事不妙連忙奪門追了上去,斯凱爾頓差點沒反應過來。
“警探,”康斯坦丁他走得飛快,一轉眼就跟了上去,“如果我告訴你上帝和魔鬼打了個賭,以全人類的靈魂作為賭注,你怎麼想?”
安吉拉自然是不信,斯凱爾頓卻很想聽聽下文,因為這些可都是查斯沒有告訴過她的内容。
“規則是不能和人類直接接觸,隻施加影響,看誰能赢。”
“好吧,那我信了。”安吉拉敷衍一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開車離開這裡,但又不得不聽康斯坦丁把話說完,她對他的解釋感到匪夷所思,“……這一切隻是為了好玩?丈夫把妻子活活打是好玩?母親把自己的孩子活活溺死是好玩?而你卻把這一切都歸咎于惡魔?人性本惡,康斯坦丁先生,人性。”
“你說得對,人性本惡,但有時其他的一些東西出現,也會恰當好處地蠱惑我們。”
“你的話很有教育意義,但是我不相信魔鬼的存在……”
“安吉拉小姐,你應該相信它存在。”斯凱爾頓打斷她的話,擡頭示意她看頭頂上快要熄滅的路燈。就在他們剛剛邊走邊說的那段時間裡,周圍的路燈便一盞又一盞地盡數熄滅,在這最後一盞滅掉後,斯凱爾頓能預感到有大的東西就要來了。
“不是斷電。”斯凱爾頓說,她和康斯坦丁一起拉住安吉拉的胳膊帶她往街對面走,那兒的櫥窗裡正擺着一尊聖母雕像。
“……什麼聲音?”安吉拉有些慌亂,她四處張望想要确認聲音的來源,又掏出配槍以确保自身安全。
康斯坦丁示意她倆退後,不知道從哪取出一截繃帶纏在自己的手掌上。
“翅膀,也許是利爪,誰知道呢?”康斯坦丁說,在聖母的光芒褪去前,他讓她們把眼睛給閉上,斯凱爾頓當然不會乖乖照做。而在世界蒙上黑暗的那一刹那,康斯坦丁迅速取出打火機點燃手掌上的繃帶,沖天的火光将飛撲過來的數量多到令人發指的惡魔們統統焚燒殆盡。
在惡魔們被燒成渣後,街道又恢複了光亮,硫磺味撲鼻而來,那是來自地獄的氣味。康斯坦丁對此毫不在意,他惬意地抽着煙,盡管安吉拉還是感到難以置信,但她似乎有了點兒眉目。
“你真的覺得她不是自殺?”康斯坦丁突然轉過身來問。
“伊莎貝爾嗎?她絕對不會。”安吉拉的眼睛裡一直含着微微的淚花,她的神情還是那麼地堅定。
“那我們來試一下,看她在不在地獄裡。”康斯坦丁一下子對這個來了興趣。
………………
今晚絕對是個不眠之夜,斯凱爾頓真心這樣認為。她和康斯坦丁一起到了安吉拉的公寓,康斯坦丁決定去一趟地獄,以此來确認伊莎貝爾的靈魂是否在那兒。
安吉拉在廚房裡準備儀式要用的水,斯凱爾頓正抱着那隻俄羅斯小藍貓玩,雖然不是很确定,但斯凱爾頓還是想親自問下康斯坦丁:“是靈魂出竅的原理麼?如果是的話,那你該怎麼回來?”
“沒想到你還不算笨,”康斯坦丁找了把椅子放在客廳正中間,又賣了個關子,“我自有辦法。”
“好吧好吧,賣你的關子去吧,”斯凱爾頓盯着書桌上擺放的紙箱說,“你是要她的遺物充當媒介?還是……”她注意到康斯坦丁的視線轉移到了自己手上,緊接着她反應了過來,然後不舍地把這隻小貓抱給他,并說:“它可真漂亮。”
“貓這動物好啊,能遊走于天地兩界,還能行于人間。”
安吉拉這時把水給擺在了座椅前,于是康斯坦丁抱着藍貓坐在了椅子上,他把雙腳放在水裡,讓斯凱爾頓和安吉拉兩人離開這間屋子進行回避。
“真不敢相信我在做這種事。”安吉拉關上門說,她感覺發生的一切就跟做夢一樣“如果他要念咒語的話,不用擺些蠟燭畫個五角星嗎?”
“誰知道他要怎麼去地獄,也許水是聯通地獄的媒介呢。”斯凱爾頓把身子靠在牆壁上。
“這簡直是瘋了。”
在人類世界,通靈隻發生在一瞬間,所以在話?音剛落的那一刻,斯凱爾頓就明顯感受到了時間的停滞。
安吉拉整個人的動作都在放慢,此時斯凱爾頓的眼前突然浮現出一個猙獰恐怖的場景——那是地獄,被破壞的地表世界,所有事物都顯得破敗不堪;而地下所呈現的畫面,簡直跟但丁《神曲》裡所描寫的景象如出一轍!應該稱之為靈魂麼?總之有許多密密麻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聚集在一起拼命往上爬,藏匿在深處的醜陋的惡魔們嗅探着康斯坦丁的氣息,緩緩向他靠近。
雙胞胎,伊莎貝爾,她站在被火焰吞噬的廢墟上對着康斯坦丁回眸一笑,緊接着縱身躍下,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自己死去的過程。在惡魔快要追上康斯坦丁的那一刻,他猛地抓住伊莎貝爾的手牌,再依靠聖水的力量逃離了地獄,回到人間。
斯凱爾頓隻感覺胸口“咚”得響了一下,一個腿軟沒站穩就摔倒在地。
“别管我!”她避開安吉拉的動作,踉跄着去開門。康斯坦丁正無比痛苦地躬着身子,他的後背上冒着絲絲熱氣,像是被熱水燙過一樣。貓從他的膝上跳下順着門縫跑到了安吉拉的腳邊,她看着康斯坦丁的慘狀,驚訝地大喊:“天啊。”
她上前想要做點什麼,可光是一碰到他手就被燙得直縮。康斯坦丁簡直要虛脫了,他的額上全是豆大的汗珠,累得連話都快說不清了,隻能斷斷續續地從嘴裡吐出幾個單詞,他将從地獄取到的手牌交給安吉拉。
“這怎麼可能。”安吉拉難以置信地癱坐在地闆上,她的嘴唇止不住地顫抖,眼角劃過幾滴淚水,可沒等她多想,門外卻傳來了斯凱爾頓的慘叫。
斯凱爾頓的情況不容樂觀——靈視,又被稱之為靈性之眼,所謂靈視即是第二視覺,使用者能運用心靈之眼看見感官以外的東西。盡管斯凱爾頓并沒有将靈視修煉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但剛才她在連自身都未察覺的情況下看到了地獄的那番景象,就算不是出自于本意,可她還是得承受那極為強烈的反噬。
斯凱爾頓痛苦地捂住雙眼,她蜷縮緊身子,整個人疼得抽搐。她能感受到眼睛上似乎有熊熊烈焰在燃燒,有熱氣順着自己的指縫飄出,而她的瞳孔正在漸漸往四周散大,其本人能明顯感到光感的消失——這是失明的前兆。
“啊啊,為什麼……為什麼遭罪的總是我!”
她已經疼到說話都吐詞不清了,同時視線逐漸變得模糊黑暗,在什麼都看不見之前,她的腦海裡突然短暫地閃過某些畫面:
——男人抓着朗努基斯之/槍穿過山地來到城市,紅眼惡魔藏于黑暗蠱惑衆人,雙胞胎一個下地獄一個上天堂,神父死于自己最愛的酒精,閱讀地獄聖經的人七竅流血,撒旦之子企圖降臨人界,愛人的天使誓要将人間化為煉獄,而真正神聖之人将被上帝的榮光籠罩。
………………
Anyone who trusts Constantine will die.
(信任康斯坦丁之人都會死。)
斯凱爾頓的耳邊總是若有若無地響起某人的低語,她似乎夢見自己的身體變得傷痕累累,雙眼變成了渾濁的黑色,從眼眶裡流出的不是眼淚而是黑紅色的血液。
這是一個噩夢。
斯凱爾頓立馬受驚似地從沙發上彈起,然後迅速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睛,她能感受到那一塊還有微微的灼燒感。不過幸運的是自己并沒有失明,康斯坦丁用聖水治好了它。
“我……需要吃東西。”
她已經筋疲力盡、饑腸辘辘了。
安吉拉正在廚房沖泡咖啡,康斯坦丁坐在一旁,他剛吃了點東西,臉色相比之前好了不少。
“真是不可思議……”康斯坦丁喝了一口水,“你究竟看到了什麼?”
“我……我說不清……”斯凱爾頓接過安吉拉遞的咖啡,她的右手止不住地顫抖,隻能用另一隻手穩住手臂才能勉強把咖啡往嘴裡送,在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下來後,她才斷斷續續地回想起來,但過程并沒有持續很久,因為她忽然就瞪大了眼睛,表情也變得越來越難看,似乎是想起了某件非常令人震撼和恐怖的事。
事實确實如此,而伊莎貝爾也确實是自殺的,但沒有誰能想到她的動機。盡管這是個十分微小的細節,斯凱爾頓卻在一瞬間注意到了。在伊莎貝爾就要向下跳之時,她往回看了一眼,除了康斯坦丁外,她還叫出了另一個名字——斯凱爾頓。
伊莎貝爾自殺的舉動不隻是為了見康斯坦丁,還包括未曾謀面的自己,這究竟是為什麼?隻是單純為了見他們而甯願把自己送下地獄?這真是讓人感到匪夷所思。
斯凱爾頓手一抖沒拿穩杯子導緻咖啡全撒到了身上,不知為何她并不覺得燙,緊接着她感覺胃裡一陣痙攣,然後就踉踉跄跄地沖進了衛生間,跪在地闆上吐了出來。
「天堂和地獄不能直接對人間施加影響。」
查斯和康斯坦丁都對她說過類似的話。
不能直接施加影響?那就是間接?像引導或者誘惑麼?如果……真要是這樣的話,一切就說得通了——伊莎貝爾的手牌以及手腕上烙印着的痕迹通通都能解釋清楚。
斯凱爾頓在一瞬間清醒了過來,但讓她倍感不妙的是神父——赫尼斯神父會死,因為惡魔盯上他了,他調查得太深了,他不應該一個人去看伊莎貝爾。
“康斯坦丁!康斯坦丁!快走!快去見神父!他很快就要死了!一定要阻止惡魔!”
她聲嘶力竭地大喊。
………………
斯凱爾頓跑得很急,盡管她認為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那兒,但終究還是晚了幾步。
赫尼斯神父摔倒在伊莎貝爾的屍體前,他已經運用自己的能力感知了她生前發生過的某些事,而伊莎貝爾的手腕上赫然顯現出那個邪惡的符号——神父中了惡魔的招了。
“不,不,不!神父,不要受惡魔的蠱惑!”不知是不是停屍房太冷的緣故,斯凱爾頓能感覺到自己的熱量都在不斷地向外流失,她忍不住渾身發抖。
神父對于她的話完全置若罔聞,他過于緊張所以打開自己的酒壺喝了幾口,可卻什麼都沒有嘗到,這時他才發覺事情不對勁,十分慌亂地推開斯凱爾頓就向街道跑去。
“不,不,不……”斯凱爾頓追不上去,她抖得連路都走不好,并且意識也開始變得茫然,她不知所措地想努力動動五指,卻發現自己根本協調不了動作。大意了,或者說,是輕敵了,斯凱爾頓根本就沒有做好準備,她認為自己不會被惡魔蠱惑,可她錯了,實際上她早在透過靈視看到伊莎貝爾的那一刻,惡魔就已經下手了——現在她正處于中度失溫的情況下,就連自身也難保,何時失溫而死隻是一個時間問題。
斯凱爾頓全身都在劇烈抖動,她的動作慢且看上去十分費勁,腳下也開始磕磕絆絆起來。在經過走廊時,她撞在一張辦公桌上,碰倒了不少文件夾和玻璃杯。不過她完全不在意,在自己的活動能力衰退之前,她要盡可能地保持清醒。所以斯凱爾頓抓起一隻圓珠筆就狠狠往自己的手掌手心上紮去,她感受不到疼痛,于是就不停地用筆往手上紮,筆不行,她就撿起地上的玻璃碎片往手上劃,劃到鮮血直流也不在乎。
赫尼斯神父像瘋了一樣沖進超市,不停地拿酒往自己嘴裡送,可不管他自己喝什麼都感覺不到有酒在喉頭流動。
“天啊,這是什麼鬼地方!”赫尼斯神父止不住地大叫,動作也變得越來越慌亂和粗暴,他直接打碎瓶子往嘴裡灌酒。
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悠閑地走入超市,臉上盡顯得意。
斯凱爾頓追了出來,光是看到那個男人的背影,她就明白了他是那個蠱惑衆人的惡魔。康斯坦丁告訴過她,他的名字是巴爾薩澤,但顯然,這些信息對她現在沒有任何幫助。她跌跌撞撞地跑過去要想方設法封住他的行動,可她的思維已經有了點遲鈍,在快要碰到巴爾薩澤的一瞬間她忽然絆倒在地上。
“嗚啊……”
斯凱爾頓想要念驅魔的咒語,卻發現自己說話困難,由于肢體不協調隻能用爬的方式往前,她很清楚必須要解除惡魔的蠱惑,否則他倆都得死。可是她失去了魔法,除了魔法她該用什麼才好?她現在連驅魔的咒語都念不出來了。
赫尼斯神父的狀态越來越不對勁,他的嘴裡吐着水,肥碩的身軀撞倒了許多個貨箱,他覺得身上冷極了,不停地呻吟叫喚着。在與巴爾薩澤對視了一眼後,他喃喃自語叫出康斯坦丁的名字,然後拼盡全力用螺絲刀在手上紮出一個圖案——這是他給約翰·康斯坦丁留下的最後的信息。
于是,神父死了。
而迎接斯凱爾頓的隻有無盡的悲哀與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