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和你很搭。”
玄旸的臉突然湊過來,打量青南左耳上的耳墜,耳墜的材質是綠松石,美麗純淨,打磨光滑。
耳墜很小巧,制作成犬牙造型。
“送你那麼久,一直沒見你戴上,我還以為你扔了。”
“你自己做的?”
“當然,你喜歡嗎?”玄旸黑色的眼眸閃閃發光,充滿期待。
“還行吧,不難看。”
青南躺下,把背部貼在石砌的地面上,雙手攤開,是個舒适自在的姿态,眯起眼望着羽邑上空湛藍的天,一群白鹭飛過,他臉上綻出笑容。
“不難看?”
身上的陽光忽然被人遮擋,是玄旸的一隻手臂撐在自己身側,正朝自己俯下身,青南嘴角的笑意仍在嘴角潺湲。
凝視對方的笑臉,玄旸的手指觸碰耳墜,漸漸偏離目标,指腹摩挲青南的肌膚,繼續得寸進尺,手掌輕輕撫摸臉龐,從眉毛,眼睛到唇,目光迷戀而不舍,他低下頭,在紊亂的呼吸聲中,慢慢地将唇覆上。
孩子們歡快的對話聲,還有阙月的喚聲,将青南從回憶裡拉出來,仰起頭看向巨木高大的枝桠,陽光耀眼地讓人睜不開眼,小辰和月牙爬樹上清點射中草團的箭有多少支,葵在地面撿他們抛下來的一支支木箭,阙月朝樹上的孩子喊着:小心,注意腳下。
玄旸站在樹下,他雙手抱胸,仰着頭往上看,也在看護上樹的孩子,陽光穿透巨木枝葉間的縫隙,傾灑在他身上。
一件似乎總是披在肩上的岱夷鬥篷,身後背負弓箭,腰間挂着一把石刀,一小塊礫石,一件象征岱夷武士身份的骨雕筒,一條編織複雜,曾經鮮豔如今顔色已經褪色的布帶繞過胸前,垂在腰側,上面也挂着一袋物品,多半是生活小工具,譬如鹿角制作的錐子、骨針、蚌刀之類。
這些無不揭示他旅人的身份,一個随時做好出行準備的人。
“玄旸,你們會在大臯城停留多久?”
“難說,也許兩三個月,也許半年。”
“你們明早就要走,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沒多少東西,随便收拾一下就行。”
“你不是帶着好幾張鹿皮嗎?還有一大袋鹿角,走前去工坊找人做交易,換點輕便的東西好上路。”
“我在飨宴上,早用它們跟人換了瑪瑙珠子。”
玄旸從腰側的那隻布袋裡邊掏出穿着細繩的瑪瑙珠子,有五顆。
把瑪瑙珠子放在自己的手心端詳,不說十分圓滾,管鑽技術也相當高超,阙月說:“那人喝醉了吧。”
“應該是。”
玄旸視線落在青南所在的位置,擡腳就要朝那方向走去。
此刻不想與他單獨交談,青南離開站立的位置,朝巨樹走來,阙月招呼:“我聽說羽人族的土地上有很多古老林子,樹木巨大,羽邑還有一棵非常高的神樹,在羽邑建成之前就有了。鹭神使,覺得這棵樹有多少年歲呢?”
青南走到巨樹下,撫摸樹身,巨木見得多了,不覺得新奇:“是棵柏樹,從樹圍與樹幹的紋理看,應該有千歲之久。”
羽邑那棵特别高的神樹,是棵桧木,太過古老,無法推測它的年歲,傳說羽人族來到羽邑這片土地時,它就已經存在了,被羽人族視作神樹。
站在羽邑宮城的城牆上,遠遠眺望,神樹孤零零立在羽邑東面的谷道邊,像根清瘦的竹竿,它身旁的樹木,宛如一叢小草。
第一次走近神樹的人,會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羽邑有規模宏大的宮城,宮城的房屋大多已經倒塌,青宮是宮城建築群裡的一部分,年久失修,屋檐斑駁,顯得破舊而清冷。
少年青南用石臼将昨日采摘的鬼藤根搗碎,他聽見屋外青宮大覡與玄旸的舅父舒紀的交談聲。
“還以為你們會再住些時日,這麼說來帝君(羽人族的神)祭日過後就要離開?”
“是呀,原本沒打算待到帝君祭典,阿旸還沒看過羽人族的祭典,說他想看,索性就多留兩日。”
石臼與石杵突然從土台上摔落在地,險些砸傷腳趾,青南過了好一會兒,才呆呆的蹲下身,将東西拾起。
在此之前,玄旸根本沒提過要離開羽邑,他和青南天天待在一起,卻一句也沒提。
“今年青宮的帝君祭日,會有一位新神使參與祭祀。”
“青南嗎?他到了成為神使的年齡吧。可惜啦,那麼漂亮的臉蛋,也要一輩子戴上面具。”
“到年齡了。”
青宮大覡與舒紀的交談聲漸漸遠去,他們穿過遊廊,登上石階,前往青宮的主殿。
玄旸離開羽邑那天,和他舅舅走的是宮城的東門,那是通往岱夷的方向。
青南臉龐被面具遮住,頭戴華美的白羽冠,身穿素白長袍伫立在郭城殘破的城牆上,遠遠目送。
晨風帶來初秋的寒意,高處風聲呼嘯,将他盛裝的服飾吹得淩亂,在烈風中,少年的身形稍顯單薄。
背上一大堆行囊,攜帶弓箭,手裡還執柄長矛,少年玄旸的身姿挺拔,舉止從容不迫,他站在舅舅身旁,與前來送行的羽邑居民一一話别。
離開之前,玄旸回過頭,看見城牆上的青南,他揚起頭微笑,嘴裡喊着什麼,他用力揮了揮手,然後轉身走了。
舅甥從羽邑那棵極其高大,不知年歲幾何的神樹旁走過,他們腳下的山道延伸至林谷。
距離如此遙遠,遙望兩個人影如同草籽般微小,在青南眼前逐漸消失不見,如同被風攜去。
“我赢了,我爬得最高!”
月牙坐在高高的樹幹上揮着手歡呼,小辰還在努力往上爬,看來很不服氣。
兩個小孩本來在清點樹上的箭,忽然起了玩心,比賽誰爬得更高。
“你們兩個都給我下來!”阙月單手叉腰,在地上呵斥。
青南将撫摸大樹的手移開,擡起頭來,冷不丁對上玄旸的目光,視線交織,青南挪開臉。
玄旸的肩膀靠在樹幹上,目光始終沒離開青南,他沒說話,但看得出來,他很想說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