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害怕,他們隻是發狂而已,拿起武器,保護自己,也保護他們——”
元恕铿锵有力的聲音,傳遍了郡城的每一個角落,那些被攆得抱頭鼠竄的女子聽聞之後,刹住腳步,神情一振,迅速開始反擊。
誰不知道這烏璃女子向來彪悍,素有悍女的美稱,隻是男人們發狂得突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這下反應過來,桌椅闆凳、菜刀掃帚……什麼趁手就掄什麼,頓時城裡男男女女,打成一片。
有些女子還專門踹男人的下三路,一腳一個準,痛得人家滿地打滾。
元恕望天。
這叫什麼事呀???
恰在此時,消失已久的廖枯籽從遠處騰挪而來,看他身姿矯健,腹部平平,看來是沒淋雨,也沒懷孕。
廖枯籽在發狂的孕夫間兔起鹘落,大喊道:“快跑!!!”
元恕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手起刀落,砍掉了一個攔路孕夫的腦袋。
鮮血飛濺,頭顱落地,骨碌碌滾到她的腳邊,一雙暴突的渾黃眼珠就那麼直勾勾地盯着元恕。
她愣了一下倒退兩步,神情駭然,怒道:“你幹什麼?!”
“他們已經被鬼胎控制了,該死!”廖枯籽一臉戾氣,手裡的劍淅淅瀝瀝地滴着血,明顯是一路殺到了城門口。
這些孕夫隻是被送子新娘控制了,隻要除掉送子新娘,拔除鬼胎,也許就能得救。
廖枯籽還是個修行之人。
修者,不應該降妖除魔,以守護天下蒼生為己任嗎?
不等元恕質問出口,迎面而來一道雪亮的刀光,破風聲如夜枭鳴嘯,尖銳刺耳。
元恕躲開的刹那,就明白來者絕非善類,然後她一擡頭,就看到了抖着兩撇小胡子的郡守老爺。
再往後就是一大群披甲帶刀、全副武裝的府兵和捕快,一個個目露兇光,殺意凜然,再看郡守老爺剛才利落的身手,難怪之前廖枯籽嚷嚷着快跑,雙拳滿地四手,這還真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這些府兵一來,便訓練有素地圍堵衆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拔刀就砍。
林琅一邊躲避府兵,拿出照鬼鑒一晃,鏡中顯露畫面,映入鏡中的幾個府兵和捕快背後赫然都趴着一個青面獠牙的小鬼,拳頭大的腦袋貼在宿主耳邊,竊竊私語。
蠱惑人心幾乎是每一個厲鬼的拿手好戲,被林琅手裡的上品照鬼鑒攝中,居然沒有落荒而逃,隻是驚恐地無聲長嘯,腦袋一縮,躲到府兵背後,明顯道行不低!
林琅解下斧頭,斧身上的殺鬼斧鮮豔如火,道:“前輩,這些人明顯是沖我們來的,必然是阿圖雅在背後操控,你能不能想辦法找出阿圖雅?”
不能!!!元恕在心中嘶吼,隻見廖枯籽再度揮劍,又狠又戾,砍向一名府兵的脖頸。
千鈞一發之際,她“嗖”地甩出一道鎖鍊,卷住那府兵的手臂,狠狠一拉,才讓他幸免于難保住了大好頭顱。
廖枯籽擡頭,目眦欲裂:“居然救這些被控制的喽啰,滾開!”
“滾你大爺!”元恕啐了一口,她從來都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阿姐從小就教她,别人給你什麼臉色,你就還他什麼臉色。
林琅手裡的照鬼鑒往這邊一晃,廖枯籽背後空空如也,他純粹是殺紅了眼,沖向元恕,揮劍厲吼:“你找死!”
寒芒閃爍。
元恕眼底霎時映出了暴漲的亮白劍光,她在心裡罵了句:“這人有毛病吧!”
锵——
元恕迎頭斷然擋下劍勢,另一隻手甩出鐵索。
劍身與鎖鍊急劇摩擦,迸濺出耀眼的火光,然而元恕一個從未習武的村姑終是不敵,被對方蠻橫的力道推出十餘尺,手指連帶着臂膀都在痙攣顫抖。
廖枯籽乘勢而上,劍尖拖出一道絢爛的的光線,從下到上地撩起,轟一聲,把地面鋪設的青石闆犁出一道深刻的溝壑。
森冷劍刃轉瞬已至頭頂,說是遲那時快!數根漆黑的玄鐵從元恕體内彈出,嘩啦作響,蟒蛇絞殺獵物般,狠狠纏住暴怒的劍身。
兩人僵持不下,本該是平分秋色的局面,關鍵時刻又從斜刺裡殺出一抹匹練也似的白光。
元恕從餘光裡看到,偷襲她的赫然是蘇日娜的丈夫——方橫。
幸好蘇日娜即時趕到,揮刀一把架住方橫的刀鋒,兩把捕快制式的腰刀悍然相撞,刺啦一聲爆出璀璨的火星。
方橫也不跟蘇日娜多加糾纏,挺着着個大肚子,縱身一躍,跳到一個手無寸鐵的的老婦人跟前,劈手就砍。
“那是老百姓!”那是你不惜性命,以身為餌,也要守護的老百姓!
蘇日娜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尖得發顫,她緊随其後,“锵”一聲,硬生生用蠻力劈開方橫的刀鋒。
方橫竟是順勢擡腿橫掃,木槌撞鐘似的狠狠砸向妻子的小腹,蘇日娜哀嚎一聲,整個人倒飛出去,地上很快泅出一灘刺目的血迹。
孩子!
蘇日娜肚子裡還懷着一個孩子!
元恕飛起一腳踹開廖枯籽,又被府兵攔住,根本脫不開身,隻得高聲呐喊:“林琅!”
身形清瘦的少年,旋風般飛馳而來,并指點在方橫的背心,把人定在原地,道:“師姐!”
不遠處的韓夢真猛地一發力,推開殺瘋了的郡守老爺,咬咬牙,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黑瓷丢過來。
林琅迅速接過,打開後倒出一枚丹藥,喂給腹内如絞的蘇日娜,後者咽下丸子,忙不疊道:“快去救其他人。”
林琅點了點頭,轉身撲入人群。
半晌,蘇日娜顫抖着勉強站立起來,剛伸手想把方橫手裡的腰刀摘掉。
噗呲!
是利刃破肉的聲音。
元恕下意識回頭,瞳孔難以置信地驟然緊縮——方橫把蘇日娜刺了個前後對穿,刀刃血淋淋地破背而出!!!
“你……”蘇日娜剛張開嘴,鮮血便噴湧而出,淅淅瀝瀝地落在地上,“你被……控制了。”
被摯愛之人捅了對穿,她率先問的居然不是“為什麼?”,而是說“你被控制了”,所以清醒之後,你千萬不要傷心,你隻是被控制了,這并不是你的錯……
“蘇日娜!”元恕嘶聲大吼,衣袍迎風翻飛,暴怒之下,直接一鞭把廖枯籽抽暈過去,旋即整個人疾速飛掠過去,先一步用玄鐵鎖鍊托住女捕快向後傾倒的身體。
刀刃拔出腹腔,鮮血瓢潑而下,像下了一場淋漓的雨。
“方橫!”元恕死死地盯着他,想破口大罵,但仿佛被滾燙的鋼針刺穿肺腑,不知道該說什麼。
周圍滿是男女老少凄厲的哭喊,物件打碎的轟響,刀兵割肉的頓聲……一切的一切彙成動蕩的漩渦,教人溺在其中,根本找不到出路。
元恕的耳朵裡嗡嗡作響,心髒都開始收縮痙攣,好像生出了幾分快要炸開的幻覺。
十步之外,方橫低頭直勾勾地看着她,蒼白的嘴唇動了動,竟露出了一個微妙的笑容。
元恕眼睜睜看見他張開口,那幾個字被淹沒在四周嘈雜的聲音,口型卻清清楚楚映在了她眼底——
她該死。
他在說該死!!
他說蘇日娜她該死!!!
元恕如遭雷劈,咬着牙硬生生擠出幾個字:“送!子!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