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恐怖的愛意,簡直就是暗無天日的深淵!無法自拔的泥沼!!!
就在元恕神情恍惚之際,林琅低聲喝道:“大事不好。”
韓夢真也悚然道:“方橫魂魄不散,化鬼了。”
元恕迅速回神,隻見方橫的魂魄沒有像蘇日娜的魂魄那樣“嘭”一下消失,而是懸在他肉身之上,怨煞的黑氣沖天而起,向四周彌散,像是無數黏稠詭異的觸須。
元恕愕然道:“蘇日娜就沒事,怎麼偏他出了狀況?!”
林琅瞥了一眼不知何時籠罩在四周的濃郁陰氣,道:“是送子新娘,它在施法引誘方橫堕惡!”
韓夢真失聲道:“它為何如此針對蘇日娜和方橫夫婦?”
元恕想到了什麼,面色驟然沉冷:“因為蘇日娜和方橫一直緻力于促進兩族和睦相處。”
林琅握緊斧頭:“必須立刻除了他,魂魄不散必然堕惡為業魈,古往今來無一幸免。”
“嗯……”元恕恹恹地哼了一聲,率先出手,漆黑的玄鐵鎖鍊呼嘯而過,撲向那團黑氣缭繞的魂魄。
可方橫似乎早有預料,身形一閃,輕飄飄地躲開鎖鍊,挑軟柿子捏一樣,尖嘯着沖向韓夢真。
霎時間,兩鬼兩人便戰成一團,方橫以一敵三,竟絲毫不落下風,說到底還是元恕等人方才耗費太多力氣,已是強弩之末。
“娜娜!娜娜!!!報仇!我要報仇!!!!”方橫嘶聲尖嘯,他在極端的恨意與悲痛中死去,立馬又被送子新娘故意釋放的陰氣侵染,幾乎是瞬間化作了厲鬼。
嘭!
他一爪襲來,韓夢真架刀格擋,反而被抓住手腕,甩飛出去,好死不死砸中了昏迷的廖枯籽。
廖枯籽是讓元恕打暈的,他甫一睜眼,便彈坐起來,還沒醒神就看見一隻鬼氣森森的利爪迎面而來。
他幾乎是本能反應,抓起韓夢真擋在身前。
見狀,遠處的林琅目眦欲裂,傾盡全力飛身而來,大吼道:“師姐!”
轟——
電光火石之間,還是元恕的鎖鍊大發神威,拴住方橫的腳腕,高高提起,再往下狠狠掼進地面,力道之大,砸得青石闆紛紛皲裂,又一道鎖鍊,抽得廖枯籽滿地打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娜娜!!娜娜!!!!為什麼要殺了她???為什麼???”方橫龇牙咆哮,就如同失去伴侶的野獸,痛苦到了發狂的地步,借着鎖鍊拉拽的力道,順勢撞向元恕,流星隕落似的頂着元恕節節後退,期間兩人互相對峙,扭成一團,倒飛出十多丈。
元恕腳尖點地,直接犁出了兩道深刻的溝壑,就在即将撞到背後凡人的刹那,她終于卸掉了方橫的力道,猝然一發力,以牙還牙,把方橫推将出去,像個破布袋一樣高高抛起。
好機會!
元恕足跟一蹬,準備欺身而上,一掌劈了他——一隻手卻在她身後悄無聲息地擡起,刺穿了她的胸膛。
元恕的瞳孔猝然放大。
送子新娘!!!
這麼喜歡偷襲,它大爺的是有多見不得光???
意識天旋地轉,陷入黑暗前最後一刻,元恕的感受是——好暈……
元恕猛地睜開雙眸,黑沉的瓦房屋頂映入眼簾,橫梁鬥拱蒙着一層細細的塵埃。
這是!!!
旁邊突然響起一聲歡天喜地的叫喚:“耗子,這法子果然管用,你真醒了!”
元恕轉頭一看,果不其然是段二狗那張黑不溜秋的狗臉,本來就長得不好看,還成天冷着臉裝模作樣,好不容易笑一下,也跟嘲諷似的。
元恕掙紮着想要下床,但渾身乏力,難以動彈,便急忙問道:“什麼法子?我阿姐呢?”
段滿道:“小宋姐議親去了。”
“什麼!!!”元恕難以置信,嗓門都吼劈叉了。
段滿往後仰了仰身子,避開震耳欲聾的音波,道:“無言先生說你是中邪了才暈過去的,家裡需要辦一場喜事,沖一下沖你身上的晦氣,這不?小宋姐前腳剛去和漁哥兒議親,你後腳就醒了。”
“等會兒。”元恕敏銳地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無言先生是誰?”
段滿道:“無言先生就是村子的教書先生啊,你怎麼把他給忘了?你的名字都還是他給取的。”
元恕先是匪夷所思,然後勃然大怒:“放屁!!!我名兒是阿姐給的,小字是颠婆婆取的!”
段滿皺起眉頭,一臉困惑:“耗子,你睡糊塗了嗎?颠婆婆是誰?”
“你……”元恕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滿臉茫然不似作假的段二狗,喉嚨裡堵得厲害,話都說不出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段二狗皮得要死,動不動就偷颠婆婆的酒喝,怎麼可能不記得颠婆婆?
還有那個無言先生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居然敢慫恿阿姐和那個打漁的小子成親,是吃熊心豹子膽了嗎???
“啊……”唇齒間不經意流出一聲呻|吟,貫徹心髒的鼓漲陡然從她胸腔升起,恐怖的眩暈感如洪水猛獸般幾乎要吞沒她的意識。
眼前一陣陣地發黑,元恕狠狠抓住段二狗的手腕,咬牙切齒道:“段二狗,你聽好了,絕對不可以讓我姐跟漁哥兒成親,絕對不可以!!!”
“為什麼?”
“她會死的——”
說完,元恕自己都驚訝不已!
成個親而已,怎麼就會死呢???
元恕想不起來了,靈魂似乎抽離了身體,在半空中不停旋轉,等她再度睜眼看到的又是一張傻臉——
杜子騰。
“醒了醒了!老祖宗可算是醒了!”杜傻子挺着大肚,拍手叫好,說完他趕緊捂住嘴,眼神心虛地直往旁邊瞅,一副謹小慎微的姿态。
元恕按着隐隐發漲的胸口,勉強支起上半身,左右一打量,發現眼下正待在城樓之上,除了韓夢真霹靂等人外,還多了兩個陌生人。
一個修眉朗目,迎風而立,錦衣華服,以金絲遍繡元寶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很有錢似的。左手拿着的纨扇,也是白玉為骨,錦緞為面,上面繡着一道紅裙美人的背影,婀娜多姿。
另一個坐在城垛上,衣着打扮不說像個乞丐,但也寒酸,僅一個側臉就崎岖不平,坑坑窪窪,長滿大大小小的麻子,正擡頭眺望遠方,神情憂郁,一副飽經滄桑的模樣。
見元恕一臉疑惑,霹靂撫摸着自己高高凸起的肚皮,介紹道:“這是大皇天财部的武财神孤獨輕鴻,還有文财神。”
原來,元恕被刺穿心髒後,方橫兇威大振,殺得韓夢真和林琅丢盔卸甲,眼看就要招架不住時,文武财神聯袂而來,擊殺了方橫,又把一衆傷員搬到了城樓之上。
蘇日娜,方橫……
元恕一想起就怒火攻心,目光驟冷,殺氣騰騰地盯着文财神,心想:“這不是辜負了阿圖雅,造成眼下一切的罪魁禍首嗎?你居然還好意思出現!?”
感受到元恕強烈的注視,那公子哥兒似的神仙,未語先笑,嘴角揚起,說不出的風流倜傥,輕輕搖着纨扇,朗聲道:“說來也奇怪,你本來就快魂飛魄散了,又突然好轉起來,前所未見,倒是讓我好生驚奇,稍後,可有興趣,與我同遊,小酌一杯?”
元恕:“……”
這都火燒眉毛了,他竟還有心情撩撥她?這人當真是半點羞恥心也沒有!
她怒不可遏,沖過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咬牙切齒道:“你倒是終于肯現身了?還堂堂的狀元郎呢?先負阿圖雅,再負大璃長公主,你真是比豬圈還差,比牛棚還亂,比茅坑還惡心,蒼蠅走到你臉上都得崴腳,屎殼郎見你都得繞道,半夜三更,茅廁無燈,你去解手,掉進糞坑,與蟲搏鬥,與屎競争,你都猶勝三分!”
“這……”公子哥兒被拽得趔趄也沒發火,茫然地眨眨眼,“臉上帶印兒的,都這麼猛的嗎?”
“閉嘴!”元恕一肚子火,“髒心爛肺的玩意兒,豬狗不如的畜生!不,畜生都比你好,你根本就是一坨大糞,又臭又爛,令人作……”
“且慢且慢。”公子哥兒好聲好氣地打斷,話鋒一轉,“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武财神?”
元恕:“???!!!”
她定睛一看,這公子哥兒的模樣是跟衣冠廟裡的雕像不一樣,但那麻子臉……不說和雕像一模一樣,根本是毫不相幹,阿圖雅和大璃長公主,眼瞎了才看上他?!
武财神指了指元恕的手:“可以放開我了嗎?再這樣下去我可要叫非禮了。”
“咳咳咳,那啥……”元恕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松開手,一邊拍了拍對方衣襟上自己抓出來的褶皺,一邊後退,“我以為文财神很好看來着,就像你一樣……”
武财神對此頗為受用,微微颔首:“小姐,你眼光不賴呀,稍後有沒有興趣小酌一杯?”
“沒興趣。”霹靂替元恕一口回絕,“話說回來,你倆不是正在争财部主神位嗎?一起來是幾個意思?”
武财神孤獨輕鴻歎息道:“老家出了這麼大的事,我總是要來看看的,而且那财部主神誰愛當當去,我年輕貌美的,受不了那折磨。”
元恕還在氣頭上,确認身份無誤後,立馬調轉槍頭,對準真正的文财神,惡聲惡氣道:“罪魁禍首就是他,要不是他負了阿圖雅,哪會出這麼多幺蛾子?像他這種暗溝裡的蛆,藏污納垢,惡心至極,就應該一榔頭杵死!”
面對如此粗俗呵罵,潘越面不改色,緩緩扭頭,與元恕四目相對,一字一頓道:“我從未辜負阿圖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