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江尚華庭。
江映舟把車停到路邊,遵循約定叫甯越起來,她先解開安全帶,再用右手手肘撐住扶手箱,找個支點讓上半身往前傾,柔順的發絲跟着動作垂落下來。
歪着脖子,很輕聲地喚:“甯越。”
比在飯桌上的聲音要更溫柔一些,少了浮躁的配色,現出内裡月光般的清亮。
齊娓在後排撐着腦袋,依舊能看見她的神色。
神色也比在餐廳裡要更柔和,車頂燈微暖的光一縷一縷落在她臉上,和齊娓小時候在素描課上用心描繪過的石膏像似的。
想起那時候總是被鉛筆弄髒的手,她動動手腕,朝着車窗外看配閃燈的噴泉。
甯越睜開迷蒙的眼睛,轉頭盯着江映舟,嗓子有些啞:“到了?”
江映舟用眼神示意她往窗外看:“到了。”
很乖巧地看眼窗外,看見已然是自己家大門,甯越解開安全帶,雙手抱住江映舟給她的花,指尖搭到開門鍵上,說:“那我走了。”
但沒開門。
柔軟的目光依依不舍。
江映舟單手擡起來,手腕搭上方向盤,以右手指尖在扶手盒上輕點的頻率詢問她。
噴泉的水聲嘩啦啦,和風吹過樹葉時無端相像,甯越聽着隔了玻璃後發悶的聲響,湊近她:“你會想我嗎?”
你,會想我嗎?
這話太過暧昧,她其實有點越界。
她和江映舟的關系沒有到這個地步,準确來說她們隻是朋友,所有能讓旁人對她們産生戀人關系的聯想信息全是她給出的,江映舟從來沒有主動對她有過一絲一毫的暧昧舉動。
放在平時,她也不會問這句。
但今天有種感覺讓她心慌。
會嗎?齊娓捏自己的臉頰肉。要是江映舟說“會”,或者隻是很輕地笑一笑,那她就在這裡下車吧。
要不然,不太好。
江映舟确實笑了,但同時也說了話。
她把視線轉正,看着正前方的路面,混着氣聲道:“沒空,我還要寫論文。”
沒空。
齊娓把豎起的耳朵塌下來,又摸耳後立起的小絨毛。
一直默不作聲觀察局勢的成宜看她這樣兒,明白了。明白這蔫兒壞的女子暗戳戳高興呢。
不說不打算沖嗎?騙子一個。
“沒空?”甯越扯扯嘴角,“大忙人。走了。”
這回利落地打開車門,關門時力道略重。
“嗙”一聲響,震得成宜忍不住啧出聲,眼風瞟見甯越似乎是要回過頭來向後座她倆道别,忽地心中一動,往後看見路上沒車過來,便急急忙忙開門下車。
“那個,江律我就在這兒下了啊。”
江映舟擡眼看行車記錄儀裡的倒影:“你家,不是在月港嗎?”
不久前告訴她的,離這兒還有幾分鐘的車程。
成宜一隻腳已經跨出去,回頭看着齊娓,說:“我晚上吃太多了,現在漲得慌,反正也不太遠了,我就想趁着時間還早消消食,消消食。”
多正常的理由啊。
看懂她的目的,齊娓忍住笑,用指甲在左手臂新鮮的蚊子包上戳個十字。
沒那麼癢了。
“那你注意安全。”江映舟不幹涉别人的決定。
“好,好,江律再見,再見,你們也注意安全,慢慢回去,啊。”
關上門,成宜繞到人行道上,和甯越站在一起,甯越聽見她剛才的話,微微彎腰從車窗對江映舟說:“那你送娓娓回去吧。”
沒有禮貌性地對齊娓道别。
她真的要開始介意齊娓了。
“師姐再見。”齊娓本人仍舊很乖巧,在車裡向兩人擺擺手。
甯越笑笑,轉身回家。成宜緩慢地走在路上,實則在app上打車。
車裡隻剩江映舟和齊娓了。
比剛才更安靜,呼吸聲都變成兩道。
江映舟從儲物格裡拿出水杯,擰開蓋子喝一小口。
晚飯時候她有點胃疼,沒怎麼吃,現在也覺得胃裡攪着攪着,難受。
所幸杯子是保溫的,下午倒進去的溫水到現在還是有溫度,溫熱的清水順着她的食管到胃裡,才稍微讓她覺得熨帖幾分。
蓋好蓋子放回原位,她準備起步。
習慣性看行車記錄儀的反光一眼,卻發覺齊娓坐在後座,雙手擡起到胸前低頭摳手。
看上去,有些扭捏。
斂眸,思索了會兒,江映舟再開口:“你如果覺得一個人在後座不太自在,可以來副駕。”
“啊,我……”齊娓停下動作,眨眨眼。
她是不太自在,因為她一個人在後座待着,像把人當司機似的,可她也找不到合适的話告訴江映舟,無論怎麼說,她總覺得自己别有用心。
想來想去,隻能摳手。
但是江映舟注意到她了。
意識到自己出神了還沒回答,齊娓趕忙拉回神思,差點咬到舌頭:“那我去副駕。”
“嗯,過來吧。”
聲音真好聽啊,在車裡跟自帶了混響一樣。
齊娓分析着她的嗓音,換到副駕。
距離近了,她依稀能聞到江映舟身上殘留的香水味,很淡很淡的茶香,讓她有些懷疑到底是香水還是有人不小心把茶水潑到了她襯衫上。
瞟一眼,沒看見什麼污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