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舟沒騙她，确實很甜，生姜的味道被沖淡不少，當然也有可能是她的心理作用，腦子自動幫她覺得江映舟煮的姜湯就是更甜。

媽呀這句話也太土了。齊娓狠狠閉眼，想忘掉。

“沒有騙你吧？”江映舟的聲音帶着笑響起。

不準随時随地就笑。

齊娓被她的聲音灼得臉發燙，睜眼把杯子放回茶幾，說：“沒有，沒有很沖。”

顯得她剛才那番扭捏很矯情。

得到她的反饋，江映舟點點頭，往後靠上沙發，雙腿交疊，用目光代替言語告訴齊娓可以開始說她想說的了。

齊娓會意，立馬正襟危坐，腦子裡無數說辭閃過，她提煉提煉，先說最重要的部分：“我沒有要讓你滾出潮東。”

“滾出潮東”堪稱中心思想。

江映舟笑一下，說：“我知道。”

“你不知道……”齊娓微弱地反駁她，“你連我微信都删了……”

剛說完，她就後悔發這句牢騷了，江映舟删她微信堪稱情理之中，她有什麼資格抱怨。

低頭，不敢去看江映舟的神色。

“那加回來。”

江映舟拿過手機，打開。

聽見這句，齊娓高興了，但壓着自己想要飛起來的眉梢，垂手拿起手機。

滴。她又加上江映舟的微信。

熟悉的頭像熟悉的昵稱，齊娓點擊發送請求，知道對面一秒鐘就能通過，于是不忐忑，放下手機，想等江映舟注意力回到她身上之後接着闡述清楚誤會成因。

卻沒想到江映舟關掉手機，說：“對不起。”

頓了下，再解釋：“我昨天心情不太好，沖動，就删掉了。抱歉。”

當時她心裡有一點亂，無暇去想難伺候的大小姐到底在想什麼，索性，就直接删掉。

心情不太好？齊娓自動将這句話加黑。她想問，但垂眸思索片刻，之後把疑問咽下，乖乖順着當前的話題走。

“對不起，是我媽媽爸爸誤會了。她們以為我受委屈了，所以才那麼不講道理。”

“沒事。”江映舟态度很溫和。

本來讓她有些生氣的點就是她自以為算是朋友的齊娓要讓她“滾出潮東”，其餘關于前途事業的威脅她并不害怕，所以也并不放在心上。

看見小落湯雞的瞬間，她也明白這并非齊娓本意。

但她現在有一點好奇。

江映舟的右手在膝頭輕點，眼神落在齊娓每一處顫巍巍的神色上，問：“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叔叔阿姨會以為我欺負了你嗎？”

為什麼，就是江映舟？

室内空調溫度适宜，但齊娓的後背開始冒汗了。

這怎麼講？難道說我喜歡你但你不喜歡我所以我大罵你混蛋？哈哈哈哈不可能。

“我……”齊娓動動喉頭，“我那天也是心情不太好，去找朋友喝酒了，然後……然後我就跟她吐槽讨厭的人……吧……可能、可能就不小心帶到你的名字了……應該是這樣，我、我也記不太清了……”

“讨厭的人？”江映舟問。

齊娓慌了，手忙腳亂道：“不不不不不是你啊……”

“是甯越嗎？”不然為什麼會順帶提到江映舟。

“甯……”齊娓的思緒沉下來，“江律，不希望我讨厭師姐嗎？”

江映舟沒有猶豫：“不希望。”

“噢。”

哦。

至于為什麼，齊娓不想問了，因為對面這人話語間的維護實在太重，就算把耳朵閉上，也能從她輕皺的眉心裡知道。

齊娓垂下腦袋，不說話。

心情又downdowndown了。

“為什麼不多給我打幾個電話？”江映舟換一個話題。

因為她其實也不知道要怎麼跟齊娓繼續講上一個話題，她沒什麼立場去幹涉甯越或者齊娓的事。

盡管她自己可能是那個原因。

齊娓手指磨着袖口，回答：“第一個被挂了……”

所以她不敢繼續打了，怕讓江映舟更讨厭她。

“所以你……”江映舟歪歪頭，愧疚再湧上來，“就來門口等我了？”

“嗯……”

“你等了多久？”

“大概……三個小時吧。”她六點左右就到了。

“三個小時？”江映舟有點驚訝。

“嗯……”齊娓不自在了，仿佛是在通過什麼東西賣慘似的。

江映舟不說話了。

在煮姜湯的時候，她點開沒處理的短信，看見下午時候，氣象局發布一條暴雨藍色預警。

暴雨。

齊娓清晰地感知到她在自責。

你不需要自責呀，明明就是我的錯，淋了雨也隻是我願意的呀……

怎麼這麼好呢江映舟，今晚她說的“抱歉”比齊娓要多吧？

兩人之間毫無預兆地沉默下去。

良久，江映舟擡眼看她，問：“還有想說的嗎？”

“沒有了。”齊娓搖頭。來之前想了好多，但現在發現，措辭有什麼用呢？最重要的，難道不是對方信不信嗎？

她蠻幸運的，江映舟相信她。

心髒在胸腔裡咚咚咚地跳。

聽見她答說沒有，江映舟看一眼時間，問：“十點過了，需要送你回去嗎？”

剛說出口，覺得語義似乎有些奇怪，像是她在趕人，但她不是，她隻是在想太晚回家齊娓會不會被爸媽唠叨。

“我……”齊娓沒有往江映舟在趕她這方面想。

她把腦袋垂得更低，糯着嗓子：“我下午跟媽媽發脾氣了……”

還放狠話說，這個周末不回家了呢。

雖然她知道胡女士肯定不怪她，但她過了幾個小時，再想當時，隻覺自己是個混蛋。怎麼能跟媽媽那樣語氣講話的呀。

所以她有點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攪着手指，看江映舟。

江映舟歪頭，問：“無家可歸了？”

“不……”齊娓否定的話隻說了一個字就戛然而止。

她原本是想否定，因為她并不是無家可歸，相反，胡女士肯定十分希望她回家。

但對上江映舟的眼睛，她忽然就想換個答案。

想看看如果她就是無家可歸，江映舟會怎麼辦呢？

“嗯……媽媽挺生氣的，我不敢回家呢……”她咽下口水，耳朵後方的皮膚在發麻。

活了22年，到今天才發現，她并沒有那麼乖。

也會想用套路去套住别人呢。

“那怎麼辦？”江映舟在齊娓眼裡變得純良了。

齊娓抛出小啞聲：“不知道……”

眼眶的紅腫到現在還沒消，依舊像隻兔子，可憐兮兮的兔子。

江映舟以前養過兔子，小小一隻，通身都是雪白的毛，耳朵粉紅色的，眼睛和教科書上一樣，是像紅寶石那樣的深邃靜谧的紅。

和齊娓現在挺像的。

那隻兔子也是她在某個暴雨天撿回家的。

她覺得自己這個聯想莫名其妙，但開口時聲音不經意間放柔了：

“如果你願意，可以選一個房間。”

“在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