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看了姜子牙一眼,欲言又止,姜伋笑道,“是我請家父過來的,福伯直言無妨。”
福伯聞言向姜子牙告罪一聲,然後取出符玺和絹帛數卷放在桌上,道,“公子命老奴細查,老奴不敢耽擱。老奴已經查過,這符玺的确是老太爺生前所用,并非僞造,但與孫小姐終身并無關聯。老太爺早年與人合夥做生意,以此物為憑進行分賬,那時小姐還剛剛扶床。後來馬家失勢,老太爺生怕會牽連到他,就把有關的文書都銷毀了,故而家主不知道。這些絹帛是老太爺生前與此人來往的幾封書信,老太爺為求謹慎在老奴這裡備了份。上面就用了這枚符玺,家主一看便知。”
姜伋仔細翻閱起來,略微有些吃驚,“外公居然還和膠鬲合夥販賣過魚鹽?”
“膠鬲?殷商上大夫?”姜子牙眉頭一動,“我對此人有些印象,據說他是西伯侯舉薦給帝辛的。姜王後被廢時,他還在朝堂上據理力争過。聽說惹得帝辛大怒,差點丢了性命。”
“丞相所言不差。”福伯接口道,“當時是帝辛長兄子啟殿下出面求情,這才保下他。朝堂還一度傳出流言,說子啟保下膠鬲意在籠絡人心。不過這子啟殿下是成湯王室裡出了名的風花雪月之人,救下膠鬲不出旬月就得意洋洋地跑到帝辛面前大贊膠鬲通濟之能,幫他賺了不少錢回來。帝辛一笑置之,這流言也漸漸平息了。”
姜子牙冷笑一聲,子啟乃帝乙長子曾被議儲,若非出生之時其母尚未封後,隻怕這寶座上坐着的就不是帝辛了。他未得帝辛忌憚迫害還能在朝歌逍遙多年,說他沒有城府簡直是個笑話。果然,好一招以進為退。他眼眸複雜不着痕迹地撇了姜伋和馬昆一眼,接着問道,“福伯,那個姓陶的後生又是什麼來頭?”
“丞相雖不曾涉足商界,但通曉天下之事,一定聽說過陶冶業七大氏族,陶,施,繁,锜,樊,饑,終葵。這位姓陶的年輕人,單名仁正是出自這個陶氏。陶氏一族獨特的制陶技藝聞名遐迩,出産的陶器多奉于王室,而子啟恰恰是他們的老主顧之一。”
聽到這裡馬昆叫了一聲“不對”,“福伯,陶氏一族這一輩的年輕人我都認識,可那小子我的确素未謀面啊。”
福伯笑着解釋,“陶仁乃陶氏家主在外所生,成人後雖被主母接納但一直遊離家族核心之外,不曾染指家族生意,反而在貴族高戶中謀得一個門客的位置。這名貴族正是帝辛三弟子衍。”
自此事情脈絡清晰明了,上門求親是個幌子,借姜子牙攀見西伯侯才是真的。姜子牙起身踱了兩步後問道,“此人可還在西岐?”
“在。公子深怕此人胡言亂語污了小姐名聲,所以将此人留在了老奴陋室之中,寸步不離。”
姜子牙正色吩咐道,“将此人帶來,我要與他細談。”他與陶仁細談三個時辰後,将他帶到了西伯侯府。此人見到西伯侯未作客套開門見山,“侯爺,您是否打算聯合諸侯起兵,取殷商而代之?”
西伯侯微笑,“本侯說不是,恐怕貴使也不相信吧。”
陶仁不卑不亢胸脯一挺,“如果是,我家殿下願意鼎力相助。”
西伯侯和姜子牙聽聞此言倒是一愣。陶仁淡然一笑,“其實子啟殿下對于帝辛的所作所為十分憂心,曾多次谏言望其改惡從善,無奈帝辛充耳不聞。他也知道,殷商行将滅亡。聽聞侯爺有伐商之念,兩位殿下十分矛盾糾結,一面不願見國破城碎,一面不忍百姓飽受蹂躏。然改朝換代已是大勢所趨,痛苦掙紮良久後,兩位殿下願意為侯爺内應,祈求盡快結束亂局避免過多的流血犧牲。但是兩位殿下有個幾個條件:第一,他們不幹涉聞仲兵制西岐。第二,他們請求侯爺大業得成時能夠高擡貴手,留帝辛一命。第三,破城時,侯爺不得屠城,不得搶掠,不得辱民。以上三條侯爺若肯點頭,兩位殿下甘冒天下之大不諱,為侯爺登天路石。”
西伯侯起身,将一把鋒利寶劍橫在陶仁面前,神色鄭重語氣铿锵,“天地神明見證,三個條件姬昌全部答應。若違背此諾,就讓本侯以身服劍。”
陶仁眼噙淚花,伏地叩首。姬昌把劍交給姜子牙,俯身扶起陶仁。陶仁拭去眼淚,拱手道,“我家子啟殿下還有一言相告。聽聞侯爺次子姬發人品貴重尚未娶妻。我家殿下育有一女,相貌才情還算說得過去。為表殿下誠意,同時也想為愛女謀求好的歸宿,我家殿下願将此女配于二公子。不求正妻之尊,為一妾室即心滿意足了。”
“這……”西伯侯一愣,下意識地看了姜子牙一眼,回絕道,“非本侯不願結親,隻是小兒他……”西伯侯輕歎道,“本侯也想為他尋一位窈窕淑女,奈何他命硬福薄,前後克死兩位妻子。如今他心灰意冷,本侯也不敢輕言婚事,還望貴使回複殿下,姬昌實不敢再造孽了。”
姜淑祥面帶笑容為鲛兒腹中胎兒縫制肚兜。姜伋見了一笑,“長姐,會不會早了一點,現在是男是女還不知道呢。”
姜淑祥白了姜伋一眼,“現在不備着,等到孩子出生再做來得及嗎?放心,長姐會準備齊全的。”她打發姜伋回裡屋陪着鲛兒,自己繼續低頭刺繡。察覺姜伋不動,姜淑祥佯裝薄怒連催幾聲,姜伋這才進了裡屋。
姬發笑容滿面地進來,坐到姜淑祥身旁,“淑祥,我畫了幾個長命鎖的圖樣,你看看哪個好看。”他把圖樣擺到姜淑祥眼前,問道,“你說是打金的還是打銀的?”
姜淑祥放下手中活計定定地看着姬發,冷聲道,“如果二公子隻是想籠絡家父與舍弟,其實真的不必這般費心。”
姬發收起笑容低頭沉默片刻擡眸道,“淑祥,我到底是為了什麼,你心裡很清楚。”他擡手制止姜淑祥開口,綻出一縷泛着苦意的微笑,“我知道你為什麼拒絕我。你不是沒看上我,你壓根就沒敢看我對吧?我也一樣,我是不祥之人,本就沒有奢望過和你共效鴛鴦。不過淑祥,就算無緣同枕,我們至少還是朋友吧?我關心你弟弟,也是應該的。”姬發咽下心頭酸意,擺了擺手道,“不說這些了,我們聊些高興的吧。”
姜淑祥何嘗不知姬發在強顔歡笑,可她還是決定快刀斬亂麻。畢竟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二公子,淑祥已經決定終身不嫁,孑然此生。”
姬發回以真誠諾言,“你不嫁,我亦不娶。我願意陪着你嘗這一世孤獨。”
姜淑祥聞此承諾不僅淚眼婆娑,姬發身子微微前傾,含笑舉手為其拭淚。雷震子和哮天犬進來,剛好目睹這一幕,對視一眼安靜退開。姜淑祥止住淚意,指着其中一個圖樣,“就這個吧,所用花費算你賬上喽。”姬發笑着應下。窗前一株花樹似乎得沐春風與陽光,綠色枝上嬌嫩花苞次第開放,豔豔粉紅溫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