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酒池肉林内,帝辛擁紅抱翠恣意逍遙。忽然一陣陰風刮了進來,吹熄了所有的燈盞。帝辛怒聲呼喚内侍,卻驟然發現眼前無酒無人無方向,隻有一片壓抑沉痛的黑暗。他惶惶地亂跑亂撞,呼喊得聲嘶力竭亦無人回應。蓦然,他看到一束光直直投射下來,光束中,一個金冠藍衣的少年向他微笑。帝辛抖着嘴唇挪步過去,少年掀袍雙膝跪地,“父王,孩兒要走了,特來見您一面。”
“郊兒……”帝辛眼淚縱橫扶起殷郊,“你要去哪啊?你因你母親之死,還在記恨為父,對嗎?”
殷郊搖了搖頭,“你我父子緣分已了,今日來見你,不過是顧念當初的一點人倫親情耳。父王,成湯社稷風雨飄搖,孩兒希望您能有所警悟,今修仁政,任用賢相,速拜元戎,以任内外大事。”殷郊言畢,退後三步,叩拜而去。
“兒啊!”帝辛大聲呼喚,忽而一陣天旋地轉。他大叫一聲坐起身來,發覺自己躺在寝宮的床榻上,芙蓉帳暖,美人在側。玉石琵琶精為帝辛驚醒,睡眼惺忪地支起了身子。還未開口詢問,一名内侍窸窣進來躬身跪倒在地,“啟禀大王,聞太師傳來消息。太子殿下戰死了。”說罷頭怦然觸地。帝辛頓覺五雷轟頂,胸口似被千錘狠狠砸中一般碎裂開來,眼前一黑,歪在了玉石琵琶精的懷裡。
太華山癫,殷洪正在舞劍。見聞仲下了雲端,殷洪收劍相迎。聞仲悲痛難以言表,跪在殷洪身前叩首,“殿下,請節哀。太子殿下薨逝了。”
殷洪乍聞噩耗呆愣在地,半晌仰頭長鳴。他骨骼關節咯咯作響,“是不是蘇氏不容我王兄,故而聯合奸佞将他害死?”
“不是王後,是姜子牙。老臣親眼看到,姜子牙聯合廣成子奪了番天印,打死了太子殿下。”
殷洪驚得後退一步,連連否認,“不可能!姜師叔對我兄弟有救命之恩,他怎麼可能會加害我王兄?”
“怎麼不可能?他姜子牙如今效力叛臣姬昌,沙場之上豈會手下留情?何況姜子牙陰險狡詐,焉知他當年救下你們不是為了今日令你們父子相殘?”
仿佛千萬根細小尖利的鋼針一同紮進殷洪的心窩。他深吸一口氣,紅着眼睛道,“我這就去西岐找姜子牙問個明白!”
聞仲一把抱住殷洪,竭力勸道,“殿下,老臣今日來此,不是求您下山,而是求您上山的。您不是姜子牙的對手,去了也隻會白白送死。如今太子殿下陣亡,殷商隻有您這點血脈了。老臣懇求您能夠忍辱負重,蟄伏待機。”
“你要我苟且偷生,罔顧兄長慘死?我做不到!”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您現在要做的是珍重自身。這樣一來,縱然他朝老臣粉身碎骨,殷商軍隊兵敗如山倒,隻要您在,國脈就在,成湯還有東山再起的希望。到那時候,何愁國仇家恨不雪?”
殷洪低下頭,淚眼對視聞仲白發。他深深低了一口氣,從聞仲懷裡抽腿出來。殷洪咬碎牙齒和血吞下,俯身跪倒,向聞仲深深叩首。
西岐丞相府内堂,姜子牙臉色蒼白渾身無力地斜靠在憑己上。他與聞仲一戰耗費了不少體力,加之殷郊英年早逝,姜子牙心痛難當,此刻的他甚為虛弱。馬招娣跪坐在他身側給他揉着肩,鲛兒挺着身子給姜子牙奉上一碗參湯。姜子牙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伸手推了推湯碗。馬招娣遞給鲛兒一個眼色,鲛兒端着湯碗退到一邊侍候。敖丙愧疚道,“都怪我思慮不夠周詳。我應該一救出殷郊就把他送回九成山的。”
“不關你的事。是這孩子,注定了要登上封神台。”
黃飛虎惋惜一歎,“殷郊是一位賢德儲君,不負他成湯列祖列宗。”
馬招娣撫着姜子牙的胸口勸道,“相公啊,你就别難過了,你已經盡力了。現在最要緊的是保全另外一個,否則殷郊在封神台上定會焦心的。”
“我知道。”姜子牙握上馬招娣的手,“我已經讓哪吒去太華山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殷洪再出事了。”
說話間,哪吒踩着風火輪進來。姜子牙稍微直起身子,哪吒道,“師叔,我已經把您的話傳給了赤精子師伯了。他承諾一定會保全殷洪,這會兒已經帶着他去天界的蓬萊山了。申公豹他們決計害不到他了。”
姜子牙長舒一口氣,總算是放下心來。他吩咐黃飛虎,“武成王,聞太師口口聲聲指責我害死了殷郊,我恐他借機發難。你速去找李将軍,安排人手把守各個關口,以防聞仲帶兵來襲。殷郊身死,朝歌兵營必然是哀悼成片。若聞仲來個全軍缟素,激起将士們的鬥志,來勢必定較之前更為兇猛。你們務必嚴陣以待,不可松懈!”
“諾。”黃飛虎拱手一拜,領命退了出去。姜子牙靠回憑己,馬招娣招手示意鲛兒端湯上來。她接過湯碗,親手侍候姜子牙飲下。才喂了幾口,馬昆頂着一張發青的臉邁步進來。他躬身問候姜子牙夫婦後道,“我有事求見家主,他在嗎?”
鲛兒轉頭看向馬昆,“姜郎去北海了還沒回來。大哥有什麼事?”
“沒事……沒事。我能有什麼事。”馬昆強作出笑容擺了擺手,“就是生意上的事。主母,等家主回來麻煩您轉告一聲,讓他來福伯宅院一趟。在下告退了……告退。”
鲛兒疑惑問道,“既是生意上的事,為何要到福伯宅院去談?”
“那個……”馬昆憋了片刻看似編出了一個說得通的理由,“那裡清淨,不會洩露商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