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淡淡,溪流泠泠。
漆夜彩花了一下午的時候,在一個垃圾堆裡找到了昏睡過去的鐘明昧。
這小孩真是倒黴。
回來後,漆夜彩泡了許久的澡,配上許多去味的東西,才把那腥臭味給去除幹淨了。
手臂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猩火蟲蹭了個口子,毒素都留在了裡面,時間一久,便凝結成了一塊紅黑色的炭似的疤。
這塊疤下的皮肉會迅速凝結成僵硬的肉塊,也就是血疣,沒有任何用處,需要及時挖掉,不然會擴散。
漆夜彩本以為自己會免于此難,怎料到,居然在解決完猩火蟲這場蟲災後中招了。
不過這種小手術對她來說太簡單了。
漆夜彩扯掉一旁的白紗圍在身上,取出一把幹淨的小刀,比劃了一番覺得不合适,就換來了銀針。
這時,門被輕輕敲響了。
漆夜彩一心在“手術”上,将這隻手臂降溫,用銀針穩穩沿着血疣的邊緣,劃開,與未感染的皮膚分開,還不能見血。
漆夜彩用針挑了出來,一根根帶着毛絨的細絲與皮肉分離,沒有一絲血,那凹進去的地方,像一塊千瘡百孔的小窟窿。
她仔細檢查沒留下一根黑色黏絲,才放心地挑旁邊那塊血疣。
這玩意兒隻是看起來恐怖,其實不可怕,隻要連根拔起就行。
門再次被敲響,那人似乎也不着急。
漆夜彩卻從這敲門聲聽出來,這家夥是夜慕燼。
不可思議,這小兔崽子居然學會敲門了,以前都是跟鬼一樣穿牆。
“進來吧。”漆夜彩頭也不擡,下意識說着。
得到了允許,夜慕燼穿門而過,剛飛出一步,便在看到漆夜彩的那一瞬間,停住了腳步。
漆夜彩感覺這針實在慢,沒刀片用得順手,不過總歸都是個細活兒。
周遭的空氣倏地一冷,手中的銀針忽然飛出了手中。
指縫一空,漆夜彩擡頭,隻見容貌俊美、清冷出塵的少年出現在眼前。
漆夜彩皺着眉看他,沒來得及出聲,又被他驚到了。
少年彎下挺拔的身姿,從來不着地,此刻雙腿跪在地上,冰冷的指骨擡起她的手臂,虔誠又認真。
夜慕燼擡起細長密集的白色睫羽,望着她暗沉的雙眼,聲如冰雪擊落清泉:“姐姐,你受傷了。”
這一聲直将漆夜彩扯進了記憶埋葬的深處,那鋪天蓋地的、無比熟悉的、獨屬于那人的嗓音,像開封的咒語,被後人念起,纏繞着她。
他是誰?好像夜慕燼……
漆夜彩忽就覺得荒謬極了。
他本就是夜慕燼,談何像不像之說?
分神之際,夜慕燼的冰冷如霜雪的指尖已經如細針刀刃一般,将血疣連根拔除,不帶一絲血。
原本平整的皮膚像被挖空了一塊,夜慕燼仰望着女人失神的模樣,一手恢複那處的傷勢,輕輕擦過皮膚。
冰冷的觸感撩起絲絲顫栗。
漆夜彩收回了神,瞧了眼傷勢,驚奇道:“你治愈能力這麼強啊?比我看那些醫師修複得都要好!真厲害。”
夜慕燼:“姐姐,你受傷了。”
“呃……”陷入複讀機模式了呢。
漆夜彩讪讪一笑:“一點小傷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你要是不突然冒出來,我早就處理完了。”
夜慕燼望着她。
不知為何,漆夜彩有預感,夜慕燼會在這件事情上鑽牛角尖,于是趕緊轉移話題:“老實交代吧,你剛才去了哪?”
說罷,發現夜慕燼此時的姿勢不對勁,跪在她腿邊是個什麼鬼?原來夜慕燼就是天生愛這個姿勢嗎?
漆夜彩想把他拉起來,夜慕燼一動不動,她沒好氣道:“快起來,不然把你踹出去了!”
夜慕燼似乎是為某一個字興奮了一下,又很快因為後面兩個字猶豫了。
他又固執地重複:“姐姐,受傷了。”
漆夜彩扶額,重歎了口氣,雙手扯了扯夜慕燼的臉蛋:“你是假人嗎?”
夜慕燼身子僵了僵,有些落寞和古怪地說:“假人,是什麼人?”
“……”漆夜彩想了想,以她的解釋能力和夜慕燼的理解能力,還是算了吧。
漆夜彩思索完,認真地提議:“你要不去問鏡子吧。”
“……”
夜慕燼起身,有絲幽怨地說:“被說成是别人……阿燼讨厭這樣。”
漆夜彩心中警鈴大作,她踩到夜慕燼的雷區了,連忙道歉:“我錯了,小祖宗,原諒我,下次不會了。”
夜慕燼反倒有些受寵若驚地詫異,意識到這所謂的“寵”從何而來後,立馬又不愉快了:“姐姐沒有錯,不需要向阿燼道歉。”
漆夜彩非常配合地順下去說:“哦,那好吧,我收回道歉。”
“……姐姐。”
見夜慕燼欲語還休的别扭模樣,漆夜彩笑得直不起腰,夜慕燼試圖理解漆夜彩的心聲,卻什麼也沒聽見。
漆夜彩笑完了,見夜慕燼乖乖站在旁邊看着她笑,雙眼透露着清澈的愚蠢,滿臉寫着茫然,看起來像隻蠢蠢的乖巧小白兔,她再次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