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栖硯轉頭去看,隻見一個瘦高男子緩步走至花胄梓身邊,慢聲慢氣地開口:“剛回來就聽見你鬧這麼大的動靜,這是怎麼了?”
花胄梓委屈道:“舅舅,笛泠音欺負我。”
蒼巒:您可真會睜眼說瞎話……
電光火石間,竹栖硯已想起花二信中曾提到此人,正是将蒼巒修為廢去之人,花胄梓的舅舅蔺熾添。
不過信中并未提到對方實力如何,竹栖硯微微挪步,擋在蒼巒身前,裝作憤怒地打斷了花胄梓的哭訴:“分明是你想要搶走我的阿巒,我跟你說,我死也不會放手的!”
說話間,他悄悄把手伸到背後,這一刻,蒼巒與他心有靈犀一般,會意地貼上前去與他握手,趁機在他掌心裡寫下了“元嬰期”幾個字。
竹栖硯的心沉了下去。
卻見蔺熾添聽罷扯了下嘴角,擡手摸了摸自家外甥的頭,安慰道:“沒事阿梓,不過是一個賤奴罷了,你也知道笛二公子愛他愛的死去活來,大不了舅舅再給你找一個就是了。”
花胄梓撇了撇嘴,讷讷稱是。
竹栖硯震驚:聽說了蔺熾添特别寵溺自己的外甥,倒是沒想到花二這麼聽他舅舅的話。
蔺熾添給花二順好了毛,又朝竹栖硯二人走來。
竹栖硯緊緊将蒼巒護在身後,瞪大眼睛看着朝自己走過來的人,一副我雖然害怕但還是要保護阿巒的模樣。
不過蔺熾添在他面前停住了。
竹栖硯眼中驚恐更甚,嗫嚅道:“你、你休想分開我和阿巒。”
“讓賢侄受驚了,”蔺熾添笑道,“蔺某在此代阿梓向你賠個不是。”
竹栖硯沒回答他,隻是低頭縮了縮肩膀,像是驚魂未定的樣子。
蔺熾添繼續道:“方才賢侄可有受傷?可否讓蔺某察看一二?”
竹栖硯剛想拒絕,不料蔺熾添突然出手如閃電,一把抓起了他擋在蒼巒身前的右手!
眨眼間,一股熱流順着他體内經脈湧入天靈,竹栖硯呼吸一滞,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被人用手狠狠翻攪着,他腦中一片空白,疼得幾乎要炸開。
偏偏蔺熾添用力鉗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抽回的動作。
竹栖硯頭上冒出冷汗,眼耳口鼻中皆流出血來,他輕呼道:“好疼……”
過了半晌,蔺熾添一臉詫異地睜開眼,松開了握着他的手。
竹栖硯咳出幾口血來,脫力地朝後倒去,被蒼巒用冰涼的手扶住了。
竹栖硯就勢靠在他身上,虛弱道:“阿巒,我好疼啊……”
蔺熾添低頭瞧了瞧自己的手,自進屋後第一次拿正眼看蒼巒。
“今日饒你一命,笛二公子身體不适,你快些帶着你家主子回去養病罷。”
蒼巒渾身一震,竹栖硯卻用手拉着他,催促道:“阿巒,我們走。”
他似是虛弱至極,也沒向花家人道别,便由蒼巒攙扶着慢吞吞地向外走去。
下人們都在屋外守着,見狀要來扶他,被竹栖硯拒絕了。
跨出花府的那一刻,竹栖硯眼底忽然翻起洶湧的浪潮。
廣原花家,他記住了。
蔺熾添好心地将笛泠音送出門外,親眼看着對方上了馬車。
笛家下人走在後面,蔺熾添轉身時恰與其中一人擦肩而過:
“回去告訴笛冷弦,他弟弟沒有被奪舍。”
***
蒼巒坐在馬車裡,冷眼看着對面閉目養神的竹栖硯。
今日見到蔺熾添是他意料之外,但當蔺熾添對竹栖硯使用“搜神之術”時,他并未提醒對方。
此術專門用來搜查奪舍身體的元神,不會出差錯,照蔺熾添反應來看,應當是沒有什麼結果。
本想借機給此人找些麻煩,看來沒成功。
不過……蒼巒盯着竹栖硯蒼白的臉上一抹觸目驚心的紅,心道:凡人之軀如何承受得了“搜神術”,他現在必定十分虛弱。
若我趁此機會制服他,就能從他手中逃脫。
畢竟自己手中還有底牌。
蒼巒這樣想着,站起身來,此時竹栖硯卻突然開了口。
“勸你不要輕舉妄動。”
蒼巒一愣,就見竹栖硯緩緩睜開眼來,其中哪有半分不适之色!
“你……沒事?”這下連蒼巒也有些詫異。
“哼。”竹栖硯不置可否,是他大意了——在這強者為尊的修真界,說到底還是要憑實力說話,否則,就隻能像剛才那樣任人擺布。
他眼中光芒一閃而過,看向蒼巒,開口問道:“你可知……是否有辦法改變廢靈根的體質?”
蒼巒瞬間明白了他的想法,本想像往常一樣否認,腦海裡卻無端浮現出筵席之上竹栖硯為他擋下花胄梓的那一幕。
他眨眨眼道:“有啊,你可聽過‘伐經洗髓’之說——以‘伐經’之法開拓經脈,同時輔以洗髓丹引靈入體,便可強行借用外界靈氣重塑靈根。”
竹栖硯認真記下,不忘調侃他:“你懂得挺多啊。”
“不過此過程非常痛苦,九死一生,常人難以忍受。”蒼巒好心提醒。
“這你便不必操心了。”竹栖硯朝他笑,“作為報答,我會為你尋找修複經脈的丹藥。”
蒼巒臉色一黑:“所以你前幾日果然隻是在玩。”
“非也非也,”竹栖硯攬過他來靠住,“我隻是在打探城中商鋪位置。”
“哦?”
“笛二公子大搖大擺地去商鋪買修複經脈的丹藥,此事肯定很快就會傳到笛冷弦耳朵裡,他不起疑才怪。”
“那你要如何?”
“阿巒忘了前幾日我都有去哪裡了?”
蒼巒在腦中回憶了一遍,忽然面有菜色:“該不會是……”
“要去買必定會費一番功夫,來回要不少時間,我隻能想到這個辦法了。”竹栖硯笑得狡猾。
“過幾日柏靈野他們會離開隽闌,到礦上巡查,那時我們便行動。”
***
笛二公子去花府一趟無端受了些氣,回來後很是郁郁了幾日,笛冷弦卻心情很好,便由着他在家裡折騰。
不過幾日之後,笛泠音又恢複原狀,一大早便帶着蒼巒去城裡到處浪,傍晚時更是毫不避諱地帶人去了花樓,兩人挑了間屋子把門一閉,下人便心領神會地守在了外面。
屋内,竹栖硯與蒼巒換了黑衣黑袍遮住臉面,照例給身上貼了張屏蔽符——修真界不想讓别人知道身份的人都這麼打扮。
蒼巒晃動着手上鐐铐,冷笑道:“你還真是小心。”
“小心使得萬年船。”竹栖硯權當誇獎了,他攬過蒼巒細窄腰身,囑咐道,“抓緊我。”
随即打開窗子翻身跳了下去。
兩人混入人群中,在大街上慢悠悠地走着,不一會兒來到一家賣丹藥的店鋪前。
“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了,”竹栖硯沒急着進去,在門口與蒼巒扯皮,“這店鋪的标志怎的這麼醜。”
蒼巒給他一個看白癡的眼神,嗤道:“這是千家的标志。”
“噢——”竹栖硯恍然大悟,随即擡腳走了進去。
修複經脈的“易經丹”雖然煉制有門檻,卻不是什麼稀罕藥物,即便不常用到,在丹藥鋪子裡卻都買得到。
竹栖硯用笛泠音的私房錢買了幾瓶,在蒼巒眼睜睜地注視下塞進了自己的錦囊。
出了店門,蒼巒在他耳邊咬牙切齒道:“你想反悔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