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理枝轉了個身,摘下虞聞星的手套,握住她的手,手指每一點細微的蜷縮與退讓都無可遁形:“你不恨你媽,也很愛你的妹妹。那又是因為什麼,讓你足足三年都沒有回家?”
“習慣了,而且……我好像沒說過,我進過兩個月的少管所。”
她的母親和妹妹需要保護,當遮風擋雨的臂彎離開,總有人嘚成長起來。
社會賦予性别以刻闆印象,并将對應的男人與女人教化成相同的樣子。那時的虞聞星早慧且年幼,沒經曆過社會的洗禮,認為成為保護者,就要先成為一個男性。
“他們說,這個家的男人跑了,母女三人遲早會吃幹抹淨。”而虞聞星會站出來,擋在流言蜚語面前,大喊着她會成為這個家新的男人。
說幹就幹,她剪短了頭發,開始拒絕小裙子和芭比娃娃,将所有刻闆印象通通套用在自己身上。男性要勇猛好鬥、要開朗樂觀、要積極進取——她遺忘了那個熱愛洋娃娃和秋千的自己,喜歡上了仰卧起坐闆和爬梯,可面對兇神惡煞的讨債者時,依舊無能為力。
母親為了躲他們搬家了,從工廠離開後,她的積蓄隻夠最差的環境,卻依舊一次次被找上門來。有一天,虞聞星路過了打架現場,小混混們瘋狂地把所有趁手的武器都往對方身上招呼,狠厲,血流成河。她沒被吓住也沒有逃走,而是等到兩方人馬分出勝負,向勝利的那一方問道:“哥哥,你們是在打壞人嗎?”
為首的混混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裡面還包着一顆金牙,見是個小女孩,丢下酒瓶子狼狽地擦了擦臉:“對、對啊,我們可是暗中懲奸除惡的城市英雄,别說出去啊小孩。”
虞聞星問:“那你們能幫我打壞人嗎?”
“那是我第一次發現——暴力有時是對抗暴力見效最快的手段。”
好孩子和壞孩子也不過是一念之差。
“結果我發現,我比那個不稱職的男人為她們帶來了更多的議論。”
對一個母親來說,男人跑了,獨自拉扯大兩個孩子是堅強、是值得誇贊的,可如果她的孩子中出現了一個小流氓,那麼更緻命的流言蜚語會成百上千倍地反噬回來。
虞聞星又一次想抽回手,無果,反而被林理枝更緊地握住:“那時候青春期,覺得自己能一人對抗全世界,又剛好和我媽大吵了一架,心裡一橫就離家出走了。後面因為打架鬥毆進了少管所,我媽來接我的時候都是蒙着臉的……我就覺得,是不是我讓她丢人了?這麼一想,就更沒有臉面回去了。”
林理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麼說,你很勇哦?”
“我就是很勇……”虞聞星紅着臉,“别說了。”
“因為這麼點事,過年都不回家?”林理枝伸手把虞聞星拉了起來,“就像你愛着她們一樣,她們也愛着你。那麼多年過去,有什麼事是說不開的呢?”
兩個胖面包撞在了一起:“你就不能像喜歡我一樣喜歡喜歡你自己,把和家人和解當做送自己的新年禮物嗎?”
林理枝把頭埋在虞聞星的頸窩裡,笑得放肆又輕快:“我看到了,你往我行李箱裡放了個毛絨絨的大耳朵兔子。”
她輕輕閉上眼。
虞聞星顫抖着回抱,懷中人的嘴唇柔軟且溫暖。眼淚流在臉上很快就冰涼一片,她在最原始最悸動的接觸裡模模糊糊地想:“我确實想看看……床底的芭比娃娃還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