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路行雲隻覺得渾身酸痛。她抱着被子，憑着模糊的視覺和方向感穿梭在黑暗中。這幾“日”，她困了就去衛生間睡覺，醒了就回到床上。

還是床舒服，她躺在床上望向天花闆，幾天了？不清楚……這奇怪的測試真的隻有三天麼？她看向不遠處的地面，那裡堆了不少空瓶子和食物包裝袋。

“據被換回來的同事說，被文明國家抓了待遇會好一點，你們可能會被善待。”邢小方的話出現在路行雲的腦海裡，“反之，會很慘。他們對待自己人就非常狠，更别提其他人了。”

目前看來待遇是不錯，面包、火腿腸、鹵雞蛋……再這麼吃下去，出去時得胖兩斤……就是這面包像是加了“高科技”，吃多了容易膩……等出去時一定要去吃頓好的，校門口的燒烤是首選……燒烤……出去時……出去時……

什麼時候出去呢？她愣了愣，感到一陣寒意，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她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她不疲憊，對方是不會問她問題的。那麼，雙方就會一直耗下去。顯然，耗的越久對她越不利。食物會被吃光，水會被喝完……這倒不是最主要的，她相信對方會給她補充供給，隻是……

她的心髒察覺到異樣，瘋狂地跳動起來，胃中一陣抽搐。她坐起身，環視四周，一如既往的黑。

從她進入房間到現在，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不安。這不安出現的很突然，讓她猝不及防。

時間去哪了。

路行雲在黑暗中倒吸一口氣，是她大意了，她早該意識到的——時間消失了。

形、聲、聞、味、觸五感可以助她在黑暗中辨别三維空間中已經存在的客觀物體，卻無法讓她感知到時間。

失去時間等于失去進展，一切都停止了。

吃吃喝喝睡覺隻是在維持生理機能，無益于任何進展，這對她不利。

似乎有點被動。路行雲閉上眼睛，冷靜了幾分鐘。現在能給她提供時間線索的，隻有那一地的垃圾。那些被撕開的包裝袋告訴她，她會餓，她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進食，這是她的生物鐘。

睡過幾覺，吃過幾頓了。她仔細回憶了一下，憑借個人習慣推算出一個大概的時間結果。她反反複複的确認結果，不幸的是，大多數結果是一緻的。

這結果讓她感到不寒而栗，因為多數結果表明，從她進來到現在至少過去“五天”了。

這根本就不是為期三天的測試，已經“五天”了，可她卻毫無作為。沒能見到對方的人，也沒能出去，她到底在幹嘛……是她大意了。

她有點着急，為她自己，也為她身後的人。父母是知情人，會通過各種途徑确認她的安全。可小淺呢？她會急瘋了的，而且她得過PTSD，再出不去，小淺會不會犯病啊……

第六感告訴她，事情不妙了。

想到這裡，她感到心慌意亂，捂着臉做了一次吞咽動作，随即目光呆滞地望向牆角監控，你們是誰？你們為什麼還不說話？

……

“春天在哪裡呀，春天在哪裡？春天在那小行雲的眼睛裡！這裡有小行呀，這裡有小淺，還有那會汪汪的小初一。嘀哩嘀哩……嘀哩哩……”

她放松地拍打着水面，開心地玩着浴缸中的泡沫，愉快地哼唱被篡改的面目全非的兒歌，全身心的沉浸在細膩柔和的水流中。

自從收到馮羽确切的消息後，鐘淺晴的心情好很多。她放下手機來到浴室，将浴缸放滿水。很快，兩日來的緊張和不安徹底被水淹沒。此時，她就像坐在溫暖柔軟的雲朵中央，一切是那麼得舒适惬意。

小行好厲害，竟然被教授抓去救場。她将臉沉入水中，沒過耳朵，世界瞬間安靜了。她不如不出國，留在大學搞學術也不錯。她說過的，經濟學家也是科學家。小行是這塊料，沒準以後還能出本經濟學的書，再拿個諾貝爾獎。

“我要感謝我的老婆鐘淺晴，是她支持我走到現在。”鐘淺晴仿佛看到了路行雲接受采訪時，對着鏡頭深情表白的樣子。“這份榮譽是屬于我們兩人的，我愛她。”

哈哈。她越想越興奮，嘴角在水中咧開，嗆了一大口水。難以抑制的咳嗽讓她不得不放棄不切實際的亂想，暫時恢複了清醒。她揉了揉臉，靠向浴缸一側，随即打開正前方的壁挂電視。

難得，這是一台可以看直播的網絡電視。鐘淺晴不記得上次看衛視直播是什麼時候了，自從在線視頻網站大規模出現後，她幾乎沒在電視上看過傳統衛視節目了。

她握着遙控器換了幾個台，體育新聞、賽事直播、動畫片，全是小行喜歡看的，沒一個她想看的。她頻繁而又麻木的換着台，終于，還是關掉了電視。

再過兩年，衛視直播是不是就真的沒人看了，她想。

“小淺？”是杜小禾的聲音。

“啊？我在洗澡。”她大聲回應，“怎麼啦，小禾姐。”

杜小禾尋着聲音走到衛生間門口。“我和小潘想去海邊溜達溜達，你去嗎？”

“現在嘛？”她看了看表，晚上八點半，“也行，那你們在一樓等我一會兒。”

鐘淺晴說着起身，在旁邊的淋浴間簡單沖洗了兩下，裹上浴袍走回卧室。她換上一身随意的夏裝，戴好口罩，出門。

11月的H島氣候宜人，沒有任何冬的影子。二十多度的氣溫，偶爾吹過的微風，溫柔輕盈的海浪，細膩柔軟的沙灘，處處充盈着甯靜和美好。

從别墅出發開車到最近的海灘僅需10分鐘。現在是H島的旅遊旺季，即便是夜晚，沿着海岸線散步的人也很多。海風柔和，鐘淺晴本想摘口罩的，但在杜小禾的極力勸阻下，她隻好放棄。

等小行來了再說吧。她踩着細軟的沙子走到海邊，向遠處望去。

一望無垠的大海盡頭是無邊的黑暗，可它并不令人感到害怕，因為在那片黑暗的不遠處，有顆“星星”在閃閃發光——那是一座驕傲屹立于海中央的燈塔。

鐘淺晴相信一件事，隻要燈塔在，遠航的人就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無論海面風平浪靜還是波濤洶湧，無論前方是陽光明媚還是狂風暴雨，我相信在前輩們和家人的指引下，總能見到彩虹。”

她想起16歲那年獲得金維獎最佳新演員時的即興感言。她從未告訴過路行雲，她所說的家人主要指的是她。從小到大，路行雲都走在她的前面，給她帶路，替她探明方向。

她以路行雲為榜樣，會學習模仿她的所作所為。在鐘淺晴的心中，她是她的燈塔。

姐姐很忙吧，她那麼厲害一定會很快完成教授交給她的任務。鐘淺晴望着那座燈塔久久不肯離去，忽然，她靈感一現掏出手機，背對大海摘下口罩，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一張自拍。

照片上，美麗迷人的笑臉後是神秘莫測的黑，什麼也看不見。鐘淺晴開心的将照片傳到微博，并配了簡短的文字。

【我知道你就在那裡——消失的燈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