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許珥再次接到家裡電話,是蔣尋打來的。
他說家裡出事了,大姨拿着刀又要自殺。
許珥請了假後,馬不停蹄地趕回去。外婆家在市區周邊的村子裡,其實打車也不過二十幾分鐘,但她很少回去,除了忙以外也是怕刺激許蔓慧。
事實證明,許蔓慧發病沒有特定時間特定刺激源,在周偉均犧牲後的十幾年裡一直是個定時炸彈。
蔣尋一早就開着大門等許珥回來,他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許蔓慧鬧着自殺但這次對方動起了真刀子。
許珥剛下車就聽到外婆的哭腔: “慧慧,媽求你,把刀放下。”
“媽,我放不下。”許蔓慧的聲音嘶啞決絕:“我想去陪偉均,我放不下!”
“慧慧!”外婆想抱住破碎的女兒,卻被她躲開:“媽,你别過來!我,我不想傷害你。”
許蔓慧的刀落在脖子前幾厘米,一記石子飛來打痛了她的手。
水果刀落在地上,許珥抓住了它的刀柄,以防傷到兩人。外婆看到匆匆趕來的外孫女也松了口氣,瞬間失去了力氣直接跌坐在地上。
“外婆,有受傷嗎?”許珥扶起她,外婆捶胸頓足,看着自己女兒蹲坐在床邊掩面哭泣。
“媽,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許珥看這被砸稀碎的房間,忍了數年終于爆發:“爸爸走了,全家都很傷心,每個人都難過。您為什麼要為一個死去多年人來折磨我們這些努力活着的人!我和外婆,小姨都不配得到您的關心是嗎?”
“小珥。”外婆拉了拉許珥的手,她擔心過激的話讓許蔓慧愈發想不開。
而許蔓慧被許珥這一吼,像受到了驚吓,小聲啜泣。
許珥鼻子一酸紅了眼眶,扶着外婆到門口,蔣尋正好在門口等着:“外婆您先出去,我跟媽媽談一談。”
許珥要關門時,外婆攔住了,她說:“你媽媽的事,情有可原,你别怪她。”
許珥看她為許蔓慧操心的白發,沉默了一會,點點頭,關上門還能聽到的蔣尋輕拍外婆的背。
整個家裡都陷入死寂,從周偉均死後,再也沒有笑聲。許蔓慧也性情大變,情緒極其不穩定,小時候雖沒打過她,卻經常自殺自殘,摔東西,醫生說是創傷後應激障礙伴抑郁。
年複一年的檢查,日複一日的吃藥并沒有讓許蔓慧的病情好多少,若不是許珥心理素質過硬怕也要被她逼瘋了。
許珥忽略周糟的淩亂席地而坐,面對着許蔓慧她試圖講道理,聲音輕柔:“媽媽,外婆身體不好經不起你這麼鬧了。你不喜歡跟陌生人接觸,但我的工作也沒辦法照顧你。小姨一家幫了我們很多,更不能再麻煩他們。”
“我知道您擔心我的安危,我改了姓,也答應了您的條件從刑警隊調去派出所。我現在沒有一點危險,您能不能安心?”
許蔓慧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她的話,一直埋頭哭着。
又是這樣,不肯交流。
許珥深呼吸一口氣:“您現在還想怎樣?”
“我不可能放任您去死,所以您說我到底應該怎麼做?”
許蔓慧遲遲不回應,不敢看對方的眼睛,許珥卻崩潰了,緊緊抓住她傷痕累累的手臂,聲嘶力竭:“就這麼想死嗎!”
許珥拿起剛掉落的水果刀重新放在她面前:“要麼你就一了百了,下去陪我爸。要麼你就清醒點,陪我去外面租房子,我們好好生活。”
許珥這大逆不道的話也依舊沒讓許蔓慧沒有一點反應。
窗戶留了個縫,風吹進來引起震動的響聲陰森又瘆人。
刀片上的反光刺到許珥眼睛,她牽起了許蔓慧的手強制把她手掌掰開握緊刀柄:“不敢是不是?怕痛?要不要我幫你。”
“要割哪?手腕?不夠深就死不了,隻會斷手筋。脖子?但您知道大動脈在哪嗎,還是說您隻是故意吸引我們的注意,就像您當初打電話去市局鬧一樣。”
“不要,不要。”尖銳的觸感讓許蔓慧吓得尖叫,不知道是怕傷到許珥還是傷到自己,她想掙脫開許珥的手。
但許珥不給她一絲猶豫的機會,手中力氣大得像是要把她的手腕捏斷。
手起刀落的一瞬間許蔓慧閉上眼,恍惚間在心跳的震顫下,聽到刀子刺破皮膚的聲音,血腥味在周圍蔓延開,腿上感受到一股熱液體滴落。
隻是她沒有一絲痛感,許蔓慧終于小心翼翼地擡起了頭,映入眼簾是許珥布滿整個掌心的鮮血,傷口觸目驚心。
許蔓慧懵了,看了眼許珥淡漠的神情,又看了眼她的手,像小孩一樣哇地哭出來:“小珥,小珥,疼不疼?”
“沒有這裡疼。”許珥眼淚落下,把許蔓慧的手放在自己心髒處。
“小珥,媽媽錯了,媽媽真的錯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許蔓慧拉起許珥要走,腦子卻一陣眩暈:“我們去醫院,小珥。”
許珥撩開許蔓慧淩亂的頭發,擦掉她臉上的淚痕,好似手心的傷口不存在,扯出一個笑容:“沒事的媽媽,你隻是生病了,就像感冒一樣,吃藥就好了。”
剛才那聲尖叫把外婆從客廳引來,她内心焦急,等了會才敲了敲門: “小珥。”
“外婆,我沒事。”許珥用紗布纏住了手,清理完血迹才開門:“把晚上的藥給媽媽吃,我今晚就在這陪她。”
蔣尋拿醫藥箱過來,許珥熟練地給自己處理傷口眉頭都不皺一下,差點以為她沒痛感:“表姐,你這得去醫院縫針吧?”
“隻是留一道疤,不礙事。”許珥手掌略微發麻,用碘伏擦掉血痂倒上藥粉:“今天謝謝你。”
許蔓慧的情緒向外釋放,許珥是向内壓抑,即使她一直都說原生家庭對自己沒什麼影響,但蔣尋還是感受到她的固執和放任。
“蔣尋。”許珥喚他:“你手臂怎麼了?”
蔣尋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臂上一大片淤青,下意識拉下袖子遮住:“上體育課摔了一跤。”
許珥看他拙劣心虛的演技:“在我面前也撒謊嗎?”
蔣尋急了:“是真的,你可以去問我老師。”
許珥還想說什麼就聽到屋内女人喊着: “小珥,小珥。”
“大姨叫你。”蔣尋指了指房門。
“要是有什麼事不好跟你媽媽說,可以跟我說。”許珥第一反應可能是他在學校裡遇到了什麼事,那傷痕不像是摔的。
蔣尋抿着唇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