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醒紅着眼眶打掉楚眠的手,随即掙脫楚眠束縛,跑進屋内,稚嫩的聲音随即從屋内傳來,“什麼叫沒了,我阿娘的死你們都要負責!”
楚醒的抽泣聲漸漸傳出,兩位阿叔臉色灰敗看着坐于前方的楚雙,他仰頭閉眼,不斷揉捏着佛珠的手背上青筋四起,一言不發,良久之後,他眼角滑落幾滴眼淚。
楚雙伸出拇指擦去淚滴,聽完兩位阿叔的描述,自知怨不得旁人,他伸出手,似是用盡全力朝外揮手,“出去吧,多派些人手去尋一下她的屍骨。”
“楚眠,帶着楚醒出去。”楚雙瞧見門外的一抹紅衣,身旁幼子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感到仿佛被抽走全身精氣,身子仿佛千斤重,長女未長成,幼子尚稚嫩。這個家,少了一個人,談何完整。
楚眠聞言進去将哭着的楚醒抱走了去,臨走前,順帶将父親的房門關上。落下的淚珠砸向地面,清亮潤入竹樓,很快消散不見。
楚眠将阿弟放回屋内,輕點穴位,哭鬧聲便頓時停了下來,楚醒軟着身子睡了過去。楚眠聽着屋外哭成一團,隻覺得聒噪虛僞,幸得有一房門淺蔽上一層,她伸出手看向斑斑血迹的手掌,赫然分明的指甲印一同出現。
她想起那副僞善痛哭的嘴臉,硬生生扯着嘴角笑了笑,得償所願了還哭什麼?
全寨對夫人的死都表現出莫大哀痛,唯獨一人,楚眠,她未在衆人前落下一淚,冷着臉手腳利索處理着夫人的喪事,冷靜無謂到仿佛在完成一項任務,在替别人的娘親辦喪。
寨中家家戶戶背地裡都傳遍了,罵她良心狗肺,鐵石心腸,親娘死了都不哭,心得多硬,才能是這番模樣。
有時候這些議論當着她的面便傳入耳中,楚眠木着臉從衆人身旁走過,無所謂衆人說什麼,她輕輕抱起哭累了睡過去的阿弟,帶着回了房。
“倒是對她阿弟上心。”
“瞧瞧,真是個趨炎附勢的性子,定然是知曉日後阿醒要繼承寨主之位,便從小就讨好巴結呢!”
“頗有一番道理。”
楚眠聽着身後愈發聲小的議論,眼裡閃過譏諷,這個時候倒是聰明。
據兩位阿叔說,夫人是跌落懸崖的,屍骨難存。聽得外出尋找的寨民回來時,楚眠絞了絞衣袍一角,眼裡閃過數日來為數不多的色彩。
可惜,尋的那些人隻找到些許零散骨頭和薄布片,未曾找到屍骨。楚眠扭頭瞧了瞧楚雙的反應,那種痛苦不見于表皮,卻讓人感覺到撕心裂肺般的煎熬。
楚雙低頭看了看鞋尖,實在不知該作出些什麼反應。她上前接過那人手中裝着母親衣物和骨頭的盒子,悄無聲息出去了。
冰冷的木盒,她摸着卻滾燙如火,上面的花紋紋路分明該順着指尖傳到楚眠意識中,她低頭瞧瞧,怎麼感覺指尖麻木了呢?
懷裡是母親屍骨曝野僅剩的殘餘,楚眠一想到這一茬,就頓然覺得内心的怒火怎麼也壓不上了,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分明該是她此身最親近的兩人,如今很可能卻一人殺死另一人,他楚雙害得所有人不得善終!
老寨主之女的喪事辦了足足七日,倒第七日時,靈柩前跪着的人已經寥寥無幾,楚眠與楚醒兩人跪在一側,楚眠望着門外已然恢複一片甯靜的寨子,對一側給母親上香的楚雙講,“父親,将母親的棺材入土吧。”
良久之後,她得到回應,“好。”楚雙答應下來。楚眠瞧着父親出門遠去的背影,蹲下來擦了擦楚醒尚且挂在臉上的淚珠,“不哭了,日後沒有娘親,阿姐疼你。”
喪事過後,村裡人隻是少了個病秧子,沖不淡先前楚國送來的那些糧食财寶種子。哭喪過後的人們,便掀起慶祝的心思來。
“人死不能複生,活着的人更應該好好活下去,不能一直沉浸在傷痛中不是?”
“對啊,況且咱們寨子裡今年适婚的男子又多了好幾位,總不能讓大夥跟着一直服喪,誤了終身大事!”
“我看啊,我們該沖沖喜,不如娶妻和慶祝一起辦,好好熱鬧一番!”
寨民們的紛紛找上楚雙,表示不願意再沉浸在壓抑中,應當沖沖喜熱鬧一番了。人言可畏,你一言我一語,楚雙最終妥協答應下來。
楚眠彼時正在旁側幫忙清點着近日來所需修繕的屋舍,聽見此事,放了筆。
“兩個月後,為寨裡青年迎娶新妻,開節歡慶。”
“新妻?”“歡慶?”楚眠瞧着眼前這與預知再次重合的一幕,心裡溫度降至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