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去。
此三字激得他腦中如金铎乍裂,驟然瞪直了眼睛。
李洵将那案上物什一掃全掃在地上,怒道:“朕便是去都去不得了嗎?”
殿中的奴婢們跪了一地,李由林已頭伏地,也不敢在勸了。
李洵擡着腳,向前走了兩步,立在這昭慶殿中,長望門外,一路望向宮門底。
巨大的孤寂湧上來,這還是九月,他卻覺得涼得有些令人顫抖。
李洵轉過身,步子有些不穩,望向跪于地的李由林,恍惚道:“朕孤身一人。”
話畢,已是站不住,竟生咳出一口血來。
李由林忙慌朝外叫喊:“來人,快去将程奉禦請來!”
宮内的一出驚動,還未傳至宮外。
科舉案一事,已移交大理寺處理,謝愈受在旁督查一職,如今還未去那處走動過。
案前于此案相關遺事他業已謄抄一份,出門時卻将它留在旅舍,并未帶去。
謝愈邁步入大理寺,将好碰見那日在兩儀殿同他搭話之人。
一旁的評事介紹引他二人介紹:“這位是吏部侍郎胡詠思,聖人命他同謝拾遺一同督查。”
謝愈點頭,又轉過去,彎身朝向胡詠思行禮,“下官初經官場,對一切尚未熟稔,還得多勞胡侍郎指點。”
“哎,話不能這麼說。”那胡侍郎搖搖頭,同他一起邁腳進去,自顧自地笑言:“我這侍郎之位不過是混日子。”
談及此處,他似是忽然憶起什麼趣事,樂呵呵道:“哎呀,前有一個顧宴安直杆似的人,後又來了你這麼一人,往後倒是有得看哦。”
謝愈聞言沉默,知道是那胡侍郎的玩笑話,隻依舊邁步走着。
不一會行到堂中,那湊過來的評事站定行禮,“各位在此稍作休息,下官去叫寺正過來。”又讓一旁立着的小吏奉茶。
甄寺正出來時,将謝愈上書的折子拿在手裡,又給胡詠思行了個禮,“胡侍郎,勞您還親自跑一趟。”
“這是什麼話,聖人指派我豈有不來之理?”胡詠思似笑非笑地扣着茶盞。
甄寺正被盯着有些發窘,轉向看着謝愈,謝愈便也給他行禮,“甄寺正。”
“啊對了,門下省将謝拾遺的折子送來了。”甄寺正琢磨了一會兒,有些為難道:“這兒事……有些難查。”
謝愈心裡也明白,本就是四五年前的舊事,存放在中書省的折子上都隻言明過程結果,未有切實證據。
況且寫折的右拾遺,他讓扶回去打聽過,早已經因病離世多年,曾擔任過藍田縣的參軍,是位清正廉潔之人,在民間官譽極好。
亡人夙願未得償,入土又怎會甘心。
“有難處也得查啊。”
“是是,胡侍郎這話沒錯,下官不過是知會一聲,這事得慢慢查,一時……恐查不出什麼結果。”
胡詠思聽出這話裡的意思,笑了一聲:“甄寺正這是想拖着這案子?”
被他一語道破,甄寺正額角滲出幾滴冷汗。
難怪旁人聽見是讓胡侍郎督查,皆愁眉苦臉。
“我折上所言,皆是出自已故右拾遺秦治,謝某近日便盡快将折上其他細節整理,遞給甄寺正。”
“那不如謝拾遺直接将那折子遞來,也好省了筆墨功夫。”
謝愈頓住,複又微微皺眉,“很是不巧,前日整理雜物,那折子老舊,我未曾注意将他放在一堆雜物旁,家中小厮也不知曉,一道收拾給丢了。”
其實他剛任右拾遺時,去舊日中書省存書處瞧過,那一疊折子放在一積灰木箱裡。等他将那折子拿出抄錄完,放回原位,再轉去中書省存書處,連同那積灰木箱一齊沒了蹤影。
他本可直言事實,但終究薛相的話,将他心裡的跟撬動了幾分。
“丢了?”甄寺正眉頭擠在一處,略有一些狐疑。
好好的怎麼會丢?再粗心的奴仆也不至于如此。
甄寺正打量着謝愈,聽着他繼續解釋。
“不過所幸臣看過一遍,有些許瑣碎的印象。”
其實折中也無旁的線索了,隻是他上書的折裡隐去一些細節,一是怕門下省扣了折子,二是也想看看這折子的真僞,與大理寺所查能否對得上。
畢竟中書省的幾位拾遺全都看過,卻無一人敢言,他直覺此事不簡單,卻也瞧不出什麼。
甄寺正便點頭,“那也隻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