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爾并不姓索薩,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不是索薩家的孩子,本想在典籍裡查自己的姓氏,卻沒有發現任何相關記載。蘭克始終對這個話題避而不談,總推辭說還不到時候,因此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父母的名字。
虞影溯很确定眼前的獵人和索薩家關系匪淺,他抱着自己的左腳用了十多秒來平複呼吸,搭在腳踝的指節微微用力,在又一聲複位的脆響之後便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走了幾步,在不遠處的地上撿了一根樹枝當作拐杖。虞影溯知道眼前的人類急着想要回家,他的眼睛裡還有光,說明他遠沒到放棄的時候。
塔爾心裡像快進一樣飛速轉動,他要想辦法接近虞影溯,但在此之前要讓那個礙事的賽爾芬·伯蘭離開這裡。所有獵人前輩都說吸血鬼們伸出獠牙的瞬間是警惕心最小的時候,但隻要賽爾芬·伯蘭還在,虞影溯就不會輕易對他出手。他的弓被掰斷了,但還有一把小銀刀可以用。虞影溯右手的麻痹毒素一定會起效,他要等。
“什麼情況?”賽爾芬問虞影溯。
虞影溯沒說話,他眼看着塔爾朝着他走兩步,又撐着樹枝停了下來,在半晌之後咬着下唇擡頭看他。他們之間微妙的氣氛讓賽爾芬識相地後退了兩步,做了個請便的手勢,卻一點也沒有要離開的打算。
塔爾清了清嗓子:“我想和你做個交易。”
“哦?”虞影溯挑了挑眉,“你覺得現在我們之間平等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塔爾心裡清楚虞影溯一隻手就能捏死他。但他到底是什麼怪物?幾乎所有吸血鬼離了法術之後會在一些小動作上犯錯,但他的一舉一動都沒有絲毫纰漏。
塔爾挪開了視線,低聲說:“我家裡出事了,處理完了我任你處置。而且人類不是你們的獵物,血族大君簽過合約,違背的後果是被雙方同時追殺。”
“那你可能不知道,”一旁的賽爾芬突然開口,“對于一般的血族而言你們的确不在菜單上,他們就算再想也不敢,但我們可不是。”
虞影溯瞥了他一眼:“我們?”
賽爾芬擡起了手,他的語調像是在吟誦詩篇:“你頸邊血液是那麼的甘甜,如同瓊漿撒上霜糖;你是獅子爪下的幼鹿,身上是無法抗拒的芬芳。”
塔爾沒有去理會賽爾芬,先前虞影溯臉上的不悅還并不明顯,但賽爾芬的言語讓他把不耐煩直接寫在了臉上。
“你更适合去跟你的老大請罪。”虞影溯說。
“好吧,那我走了,”賽爾芬知道自己在森林裡惹不起這祖宗,他摘下頭頂的禮帽鞠了個躬,“賽爾芬·伯蘭向您告别,希望能聽到我親愛的朋友品嘗到瓊漿的好消息。”
他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但塔爾不知道他究竟離開了多遠,人類的視覺捕捉不到,但這對虞影溯而言卻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賽爾芬的氣息徹底消失後,他把塔爾手裡攥着的樹枝抽了出來,順便扶住了這個看上去搖搖欲墜的人類。
塔爾險些下意識地拍開他的手,隻能半道改了動作,動作僵硬地拽住了他的衣袖。虞影溯的低笑随後就出現在頭頂,塔爾一擡頭就看到了他那雙黑夜裡發光的眼睛,呼吸猛地一滞。
“我是你的救命稻草嗎?”虞影溯問。
“不是。”
虞影溯頓了頓:“我以為你會說點好聽的來讨好我,說不定我一個高興就把你放了。”
“我要回去,”塔爾朝他的右手瞥了一眼,“你們剛才說的那是我哥。”
“那你是索薩家的獵人,”虞影溯眯起了眼睛,“叫什麼?”
“塔爾。”
他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盯着一隻吸血鬼看,他們身上沒有溫度,冰冷得像一塊冬夜裡的大理石。他上一次觸碰到他們還是在一次任務後的偷襲中,那次的四隻吸血鬼讓他一度以為自己要死了,但回過神來的時候一擡眼就看見了森林裡的日出。
那些吸血鬼像是瘋了一般渴求他的血液,但真正嘗到之後卻很快變得極其虛弱。塔爾其實記不太清自己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但卻因此一戰成名。
分神的時間不到一秒,但視線再次聚焦後,眼前的虞影溯帶着些許的笑意望着他,像是已經看了很久。他的眼睛不發光的時候就是普通的紅色,眼尾有些上挑,左眼眼角下還有一顆微微泛紅的淚痣。
“還有分神的功夫?”虞影溯問。
塔爾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輕了,由衷地贊歎道:“是你太好看了。”
這倒也不算是撒謊,虞影溯的确長了一張美得人神共憤的臉。
“謝謝,血族通常都會擁有傲人的外表,”虞影溯笑了笑,“你也很好看,剛才沒注意,你的頭發是……暗紅色。”
塔爾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但動作被制止了。
“别跑,”虞影溯冰涼的手指劃過了塔爾的頸動脈,“我聽說你們把血族的進食欲和性|欲挂鈎,是這樣嗎?”
塔爾仰着頭,他幾乎想閉上眼睛。吞咽的動作讓喉結上下滑動,虞影溯的指尖正好落在那裡,讓他從後頸開始的整片後背布上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沒有,”他飛快地回答,“能不能坐下來說話,腳疼。”
隻要坐下來他就能順勢把手往後撐,腰後的武器是把很小的銀刀,小到可以完全藏在他的手心裡。但他不知道眼神已經出賣了自己,隻看到眼前的虞影溯笑着點了頭,甚至還伴着他降低了重心。
塔爾落地的時候刻意将重心往左側偏了一些,受傷的左腳給了最直接的反饋,身|體失去了支撐的力道後向左邊歪去,也讓塔爾下意識地拽了一下虞影溯的胳膊。
他右側的手臂沒什麼力氣,僵硬地用肩膀的力道支撐住了塔爾……麻藥起效了。
“你很着急?”虞影溯問。
“是,”塔爾看着自己的腳踝,“讓我回家,之後任你處置。”
“換個順序,讓我咬一口,”虞影溯低着頭,“然後就放你回去。”
可塔爾一口也不想被咬,即使這隻吸血鬼美得慘絕人寰。
“家裡出事了,沒有人會來救我,我跑不掉,”他擡起頭,讓視線對上了虞影溯帶笑的眼睛,“隻要給我留條命,别的都無所謂。給你當血仆,去羅萊斯荒漠,都可以。”
他希望虞影溯能夠放他走,如果索薩家真的如他們所說那般……那離開這裡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他在哪裡都能活,去了吸血鬼的老巢也能再靠自己掙出一片天地。可他現在什麼都做不了,或許忍着疼再和他打一場,但不出三秒就會被再次摔到地上。他不能再受傷了,索薩家如今是什麼樣誰都不知道,他回去之後絕不會輕松。
眼前的吸血鬼半晌都沒說話,塔爾看不懂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同意了還是準備繼續拒絕。午夜已經過去很久時間,即使現在出發,抵達索薩家的古堡也要到清晨……他沒時間了。
“你……”
他本想說話,但虞影溯卻忽然笑了一聲,彎腰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他們都說獵人會掙紮到最後一刻,即使被咬穿了喉嚨也依舊是一副不屈不撓的樣子,讓他們很有……征服感。你怎麼這麼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