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蒙疑惑地轉過頭：“我的調令？”

雷恩深吸了一口氣，說：“對，我兩天前得到的消息，我和你的調令是同一時間從都城來的。”

“調去哪裡？”克萊蒙一臉茫然。

“琳琅天城啊！”雷恩拍了拍他的肩，“我本來想讓你有個驚喜。”

雷恩在前一晚問過他們為什麼非要确認克萊蒙·諾克的立場，甚至還要拉他入夥。虞影溯給出的回答很簡單，就隻有三個字：好控制。

東部氣根的環境很好，八大城内幾乎沒有混亂的景象。依照克萊蒙在這裡的聲望，控制他就等于控制了大半個東部氣根的邊境騎士團。想要獲得克萊蒙的信任不是一件難事，但他有所顧忌，每一步也必定小心翼翼謹慎至極。

芙蘭·諾克，那是他畢生的牽挂。

“你在和我開玩笑？”克萊蒙不敢相信。

“誰騙你這個？”雷恩翻了個白眼，“小芙蘭去了那裡也能得到更好的教育，都城的騎士團沒這麼忙，你也有空多陪她……我稍微求了一下修斯，他就讓你提早升職了。”

克萊蒙站在那裡半天沒有緩過神，他這一早上收到的信息量太大，又是尤金和聯盟勾結，又是吸血鬼入侵，又是突如其來的調令，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應該先想哪一件事。

“不急，反正團長閣下的調令還沒到，不差這幾天，”虞影溯不緊不慢，“我們就先不打擾八大城内的安甯了，先走一步。”

克萊蒙沒有留他們的理由，他如今也沒那麼多心思考慮這些。

虞影溯離開的時候不知從哪裡變出來一枝白玫瑰，送給了咯咯笑個不停的小芙蘭。塔爾從那支白玫瑰上摘走了一片花瓣，卷起來塞進了虞影溯嘴裡。他在花瓣上留下了一抹血痕，血液的香氣撲鼻而來，比玫瑰味更加濃郁誘人。

這種行為在他看來與調情無異。

他把花瓣卷進了嘴裡，末了還舔了舔嘴唇。

“多謝款待，”虞影溯湊到塔爾耳邊，“我可以把這理解為邀請嗎？”

“做夢，”塔爾瞥了他一眼，“被刺割了而已。”

虞影溯瞧了一眼小芙蘭手裡的白玫瑰，花莖早就被修剪幹淨，哪來的刺？他轉眼望向塔爾，發現光明正大胡言亂語喂他的人留給了他一個後腦勺，自己腳步匆忙地往八大城外的方向走。

虞影溯笑着擡腳跟了上去，還伸手攬住了塔爾的腰。那隻手的指節卡在他的胯骨上，怎麼掰都掰不開。

“調令準備怎麼辦？”虞影溯問，“拿出了東西他才會信。”

塔爾應了一聲，等虞影溯接着往下說。

“證據充足，讓他相信尤金的叛變不是什麼難事，但調令那張紙隻要不出現，他一步都不會離開東部氣根，”虞影溯道，“我們也去不了琳琅天城。”

“雷恩呢？”

“克萊蒙隻有同意和反對兩個選擇，絕不會坐視不理，”虞影溯低聲道，“除非他一開始就不知道，但這并不可能。”

東部氣根是他的管轄區，雷恩也沒有瞞天過海的本事。

雷恩站在克萊蒙身邊，本想着依照計劃抛出第二根引線，就聽到騎士團長吩咐身旁的小騎士盯緊他們。

“不用阻攔，告訴我他們住在哪裡去了哪裡就可以，”克萊蒙低聲道，“穿你自己的衣服，盡量藏好。”

雷恩抿着嘴，正巧瞥見了虞影溯搭在塔爾腰間的手。他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見塔爾的手指緩慢地鑽進了他的五指間，交纏不分。之前所有的疑惑和别扭在這一刻得到了解答，他一拍腦袋，就着那兩隻按在一起的手腦補了個七七八八。

“你幹什麼？”雷恩的動作讓克萊蒙忍不住側目。

“你看他們倆的關系怎麼樣？”

克萊蒙被問得一愣：“還能怎麼樣？擁有共同的敵人，成了合作關系。”

“這倒也是，”雷恩嘀咕，“但總覺得不止，他一個吸血鬼怎麼可能不吃東西？這可是血族大君的親弟弟，看着也不像是會虧待自己的……”

“你不就想說那是他養着的血仆嗎，”克萊蒙壓低了聲音，“一個吸血鬼獵人當了血族親王的血仆……”

“我覺得不虧，”雷恩說，“那可是個大美人啊……”

克萊蒙白了他一眼，抱起小芙蘭回了自己家。小芙蘭是他的軟肋也是铠甲，他不會貿然行動，即使尤金和聯盟的互通關系屬實。以身涉險從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内，他的牽挂太深，也不會放心交給任何别人。

盯梢的騎士在當日入夜傳回了第一條消息，說他們進了一家酒館，一邊吃東西一邊喝飲料，偶爾交談幾句。他聽不清内容，但按照口型推測，多半時間都在說聯盟。塔爾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紙，張開看了兩眼又放了回去。

入夜之後的酒館熱鬧了不少，小騎士這才有膽子靠近點。他對那張紙上的内容頗有興趣，相信團長也會如此。蒙托帕靠偷竊為生的小孩數不勝數，他塞給了其中之一一枚金币，之後便坐在了酒館的角落裡默默等待。

虞影溯在小孩接近之前裝作出去透氣，塔爾的那封信随意地塞在了挂在椅背上的風衣口袋裡，那小孩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拿到了。小騎士拿到東西的瞬間就起身離開，他趁着夜色到了邊境騎士團駐地，把那份他自己都沒來得及看的信件交給了克萊蒙。

“你确定他們說這是‘聯盟的證據’？”克萊蒙問，“一字未差？”

“是，”小騎士道，“我聽見那個吸血鬼說‘别被人看見’，我找了個老手才拿出來，差點就被發現了。”

克萊蒙一愣，問：“沒被發現？”

“沒有！”小騎士笃定，“他們說這東西特别重要，要是真的發現了肯定會追上——”

小騎士的話剛說到一半，克萊蒙書房的門突然就傳來了一聲巨響。同一時間，虞影溯出現在了他們身後的窗外，一雙閃着血光的眼睛死死盯着屋内。

門被塔爾一腳踹開，他徑直走向了那個瑟瑟發抖的小騎士，擡手就擰斷了他的腕骨。虞影溯同一時間破窗而入，他手裡拎着剛才動手偷竊的小男孩，扔到了那名騎士眼前。

“蒙托帕也在東部氣根管轄範圍内，邊境騎士縱容偷竊，團長閣下不如告訴我該當何罪？”虞影溯掠過了克萊蒙直接走到了小騎士身前，“還是……你有靠山？”

雷恩在一旁猛地顫了一下，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強烈的恐懼。吸血鬼的身形普遍比人類高大，虞影溯走近時會落下一整片陰影，讓被籠罩在内的人失去一切的抵抗能力。他輕而易舉地掐着小騎士的脖子拎了起來，死亡的威脅讓他吓得失禁，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腥臊氣味。

“信在我這裡！”克萊蒙出聲制止，“你們……别殺他。”

塔爾聞言走到了書桌前，雙指一并抽走了克萊蒙手裡的紙張。就在塔爾轉身就準備離開時，雷恩卻突然在一片死寂中清了清嗓子：“那、那個……信……我看着有點眼熟。”

他哆嗦着從口袋裡掏出來另一張紙，緩步挪動着放到了克萊蒙桌前。那兩張信紙用的都是同樣的材質，就連被劃開的火漆印上都帶着相同的金色粉末。

那是尤金·霍姆蘭德的私印。

“血族不能在王國内部濫殺——”

克萊蒙的話剛說了一半，就被塔爾的動作直接打斷。他一巴掌拍在了桌面的信紙上，巨響中帶上了木頭斷裂的動靜。

“和血族簽訂合約的是聯盟，不是薩利爾曼王國，”塔爾冷聲道，“合約在一周前也已經撕毀，且血族不受人類律法條例管控。”

言下之意，就算虞影溯現在殺了這一屋子的人，也沒有任何标準來聲讨他的罪行。

虞影溯把小騎士扔到了角落裡，他盯着克萊蒙走到了塔爾身側，獠牙上還帶着新鮮的血迹。

“當然，人類如果擁有審判我的能力，那盡管來，”虞影溯拿走了雷恩的那封信，拆開後快速掃了一遍内容，又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隻要你們覺得自己付得起代價。”

屋外傳來了紛亂的腳步聲，守衛騎士們跟着入侵者一路狂奔，卻不料最終停在了騎士長的門前。

“守衛！”克萊蒙低聲喝令，“把他帶出去。”

守衛騎士們面面相觑，不知道克萊蒙指的具體是誰。

“地上那個，”克萊蒙深吸了一口氣，“這層樓天亮之前不要讓任何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