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爾在午後時分去了一趟角鬥場,卻在等候的時候被告知今天的對手直接選擇了認輸。騎士告訴他霍爾·拉弗雷恩不想讓自己的侍衛打這場赢不了的仗,于是用錢解決了一切。
正午時分霍爾·拉弗雷恩和阿桑的對話得到了印證,他們原本想借這一次決鬥慶典讓自己的人打入王宮内部,卻因為他的出現而不得不改變了目标。塔爾日落之後就帶着賬本回了玄家,玄逐歸和沈初墨在聽了她的轉述之後沒有多意外,但臉色并不好。
“初墨,你這幾天就回月眠城吧,”玄逐歸說,“我身邊不安全,你回去之後我爹也能多個幫手,那裡畢竟是玄家的中心。”
“可行,”沈初墨頓了頓,“賬本我要帶回去一部分。”
“容易打草驚蛇,”玄逐歸說,“我們都不知道家裡究竟有多少叛徒,我更偏向放長線釣大魚。”
沈初墨皺着眉,她将塔爾的轉述反複斟酌了一番,又問:“他說東部部署完畢,門已經開了……是原話?”
“對,”塔爾說,“帕帕羅爾嘉和西萊恩都有聯盟長老,他這麼說我不意外。”
“你以前見過阿桑嗎?”玄逐歸問,“我記得這個人是三年之前到都城的,但最初是出現在……奴隸市場。”
“西涼川有這樣的市場嗎?”塔爾問,“魚龍混雜的地方最适合安插人手,玄家内部或許也有聯盟的眼線。”
“肯定有,但我們找不出那個人,”沈初墨看了一眼桌上的賬本,“所以我要帶回去。”
玄逐歸看着她,過了半晌之後歎了口氣,妥協道:“注意安全。”
沈初墨笑了:“知道的。”
玄家軍師的行動力極強,她當晚就收拾東西準備動身,預計的出發時間在兩日後,能在新年之前趕回月眠城。
暖閣裡的燈火晝夜不息,玄逐歸借此機會和塔爾交換了很多關于王國内部分布和各大家族的信息,聯盟的部署情況也直觀地标在了圖紙上。塔爾看着桌上的地圖,薩利爾曼王國的東部區域幾乎被聯盟盡數掌控,這幾乎意味着如果聯盟有意進犯琳琅天城,這一路就如霍爾·拉弗雷恩所言那般暢行無阻。
“如果能控制西南氣根和西涼川,即使聯盟進犯占據了琳琅天城,西南部掌控了糧草就還有一線生機,”塔爾說,“玄家的财産如果不足以支撐巴哈慕森林的讨伐,不如用拉弗雷恩家的錢。”
玄逐歸頓了頓,點頭道:“我寫封信給我爹,或許可以一試。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高塔上的那位,處刑時間被定在了明天下午。”
“他死不了,陽光傷不到他。”
“但人類會恐懼,”玄逐歸說,“如果你想把他帶去西南氣根,我不建議現在就引起太大的轟動。”
玄逐歸所言不假,但如今時間是最大的阻力,他需要盡快找一個能讓虞影溯光明正大離開拉弗雷恩家的方法。
“明天的對決肯定也會取消,你的對手是鉑爾曼家派來的人,他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打不過你,”玄逐歸說,“上午的比賽會走個形式,之後修斯會帶你從暗道直接進入王宮。”
進王宮?
“能見到君弦?”
“就是皇女要見你,作為處理了帕雷格·塞卡的功臣,她或許能幫你,”玄逐歸頓了頓,“反正琳琅天城裡有獸人族也有精靈,偶爾出現一個血族應該也……在她的承受範圍之内吧……”
塔爾不禁失笑:“我試試。”
“我先帶你去房間,”玄逐歸說,“不管睡不睡,總歸有個自己的地方。”
玄逐歸為他準備的住處距離他自己不過幾分鐘的路程,暖閣裡的東西被他們一同帶來,也防止宅子裡的侍從誤碰。
但這一天終究不會安穩結束,塔爾午夜時分聽見了一陣微小的響動。他從窗沿的縫隙中朝外望去,發現至少四名黑衣刺客朝着玄逐歸所在之處而去。刺客潛入的速度極快,轉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房屋的轉角處,塔爾跟着他們的步伐登上了主屋的屋檐,卡在外牆的夾角裡隐蔽身形。
玄逐歸的屋内沒有半點聲響,刺客的刀刃在黑暗之中泛着寒光,徑直朝着他的脖頸而去。塔爾以最快的速度截斷了刺客的動作,但他并非單槍匹馬,暗器接踵而至。桌上花瓶碎裂的聲響并沒有成功喚醒玄逐歸,塔爾的餘光瞥見了桌上的茶杯,水漬未幹,顯然不久之前剛用過。
“玄逐歸!”塔爾低吼,“醒醒!”
三個黑衣刺客手中的刀片閃着寒光,暗器無一不對着玄逐歸的命脈。他睡前已經被下了藥,這樣的動靜即使是幼童都不可能睡得這麼死,更何況是玄家少主?黑衣刺客的行動并未因塔爾的出現而停止,茶具被盡數掃到地上,塔爾夾起其中的碎瓷片,手腕一甩割開了其中一個刺客的喉嚨。他餘光瞥見了玄逐歸挂在牆邊的刀,動作一頓,在刺客的匕首即将觸及皮膚的瞬間朝後空翻,腳側卡着刀柄朝後一踢。
長刀出鞘,寒光一閃,其餘兩名刺客一個被抹了脖子一個被長刀貫穿心髒釘在了牆上。玄家的侍衛在響動過後半分鐘的時間内就趕到了主宅,但直至燈火被再次點燃,塔爾才終于看清了床上躺着的人究竟是誰。
“抱歉,”随即跟進來的玄逐歸把劍從牆上拔了下來,甩幹淨了上面的血,“他們是沖我來的,我沒想到你會……”
“拉弗雷恩家的人?”塔爾并不意外。
“不,是玄家的,”玄逐歸将劍鞘從牆上取下,命人帶走了床上的替身,“都是我二叔的死士。”
“消息會這麼快就到月眠城?”
“這次應該和霍爾·拉弗雷恩沒有太大的關系,我二叔想殺我也不是第一天了,”玄逐歸低聲道,“你下手也太狠了,我本來還想着抓一個審審。”
塔爾頓了頓:“我習慣了。”
“也不是大事,他們次次如此,我也習慣了,”玄逐歸打了個哈欠,“你怎麼知道他們來了?”
“聽見的,”塔爾說,“我聽得見。”
玄逐歸笑了:“非人也不賴啊,那你今晚還睡嗎?”
“不睡了,”塔爾說,“我出去走走,天亮前回來。”
外城的街道不似王城大道那般徹夜燈火通明,這裡一片漆黑,星光和月光都被烏雲遮蔽。塔爾站在街道的正中央,法爾伽魯姆巨大的樹幹讓他看上去和碌碌蒼生沒有任何分别,隻是天空樹下渺小至極的一個點。他忽地感到了一陣無力,本以為進了漩渦隻要有自保之力就能尋得一線生機,如今看來也免不了随波逐流。
身後陰暗處的窸窣聲響始終沒有消失的迹象,那不是什麼跟着他想要尋覓食物的流浪動物,那是個跟蹤者。
“你跟了我很久。”塔爾低聲道。
從暗處走出來的人有着一雙矚目的貓耳朵,塔爾在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面貌,但僅僅是剪影就足夠令人忌憚。他不知道對方是何來意,但獸人族的五感極強,自己在黑暗之處不是他的對手。
“塔爾·斯圖萊特?”那人問。
塔爾皺了皺眉,微微點了頭。
“看來我沒跟錯人。”
塔爾沒有感覺到殺意,但這卻并不意味着可以因此放松警惕。對方的剪影幾乎在轉瞬間就閃到了他眼前,他後跳一步擡手格擋,但動作剛到一半就被打斷。塔爾一瞬間失去了自己的重心,後退着飛出去數米遠才停住。右肩隐隐作痛,但對方用的是手掌,如果是拳面,他的右手應該已經動不了了。
“你倒是真的不賴。”對方低笑
獸人族的爆發力不容小觑,塔爾在他有動作的瞬間就伏低了身|體,預判躲過攻擊後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藏進了街道小巷的陰影之中。他不知道獸人族的視力究竟強到了什麼地步,可就在他準備從暗巷偷襲對方的瞬間,餘光卻忽地捕捉到了一雙閃着血光的眼睛。
“虞——”
虞影溯的動作遠比他快得多,血族眼中的血光劃出了一道暗紅色的亮線,眨眼間一掌拍在了獸人族的右肩。可對方并未因此輕易放棄,他本想在落地的瞬間借力突進,動作卻在即将發力的瞬間戛然而止。虞影溯的指尖就停在他咽喉前,隻要他移動,血族尖銳的指甲就能在瞬間讓他喪命。
“你倒是真的不怎麼樣,”虞影溯沒有再繼續動手的意思,他退了半步,低聲問,“野貓都喜歡用這種方式在深夜問候客人嗎?”
“客人?”獸人族直起身,“那你有當客人的自覺嗎?”
塔爾從暗巷之中走了出來。
“玄家的事情和你有關?”
“沒有,”獸人族皺着眉歎了口氣,“兩位好手段,不奉陪了。”
“你想走就走得了嗎?”虞影溯眯着眼睛,“曠星,人類皇族太慣着你,所以連爪子都忘了怎麼收?”
“你——”
“我不管你出于什麼原因試探他,但為了你主人的安全,還是建議趁早回去,”虞影溯低聲道,“畢竟琳琅天城這麼大,亂的可不止一個玄家。”
虞影溯并未阻止曠星離開,在對方的身影徹底消失之後走到了塔爾身邊,伸手捏住了他的右肩。
“沒事,”塔爾說,“你認識他?”
“之前去王宮探查的時候正好見到過他,皇女的侍衛,”虞影溯說,“本來今晚想來找你,誰知道遇見了刺客。”
“找我?”
“明天不要救我,”虞影溯說,“血族出現在人類王國不是什麼好事,更何況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