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猛地止住了,塔爾的掌心猛然間濡濕一片,似乎有什麼東西從他體内爆開,迫不及待地要奪走他的命。
“殺了他——你要殺了他!”阿桑赤紅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你要替盟主報仇,我會死,但你要活下去,活下去!”
“你——”
“隻要我死了,拉弗雷恩家和聯盟就再無關系,利用他,利用霍爾,”阿桑幾乎發不出聲音,“小盟主……都靠你——”
他忽然就沒了聲音,原本攥着塔爾衣袖的指尖死死緊繃,卻在琳琅天城冬日的晝日中逐漸變得冰冷。塔爾過了很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他掌心下的身|體泛着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氣味,但此時卻變得不重要了。阿桑知道很多事情,而尖刺侵蝕□□的速度遠沒有那麼快。
“修斯……”塔爾的聲音有些啞,“找人驗屍,我要知道……他到底怎麼死的。”
阿桑說讓他給盟主報仇,他父親已經死了,而兇手就是那個掌控聯盟多年的大長老,那個無名無姓的雜種。
他擡起頭,看見虞影溯跟着霍爾·拉弗雷恩從高台之上走到了場中。拉弗雷恩家的掌權人神色呆滞,全然不顧氣味和髒污,擡手按在了他腐爛的傷口上。
“他……”霍爾·拉弗雷恩的嗓子黏住了,但他并不在意,“他剛才和你……”
“霍爾先生,”虞影溯抓住了他的手腕,“毒性未消。”
霍爾死死盯着塔爾,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半個字,轉身離去。虞影溯盯着塔爾看了片刻,最終也隻字未言。
擊殺血族的那一箭讓塔爾再次成為了都城的話題中心,但騎士總團駐地裡的修斯卻并未因此感到輕松。他在訓練場裡嘗試了很久都沒能像塔爾那樣準确射中如此遠距離的目标,力量和準确度都相差甚遠。
“總團長,玄家少主和斯圖萊特先生來訪。”
“讓他們去書房,”修斯說,“我換個衣服就到。”
修斯的雙手微微發顫,他捏緊了弓臂,沉默了片刻之後轉身離去。而另一邊,等待在書房的玄逐歸看着自家霸王弓上出現的裂痕半晌無言,塔爾站在牆邊低頭看着自己的掌心,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麼。
“塔爾,”玄逐歸說,“阿桑他……”
“那個血族用的是凝聚的腐蝕術法,我見過,”塔爾低聲道,“那是消耗術,對人類而言無解,所以中毒者通常會選擇自行了斷。”
玄逐歸明白了塔爾的意思:“你想說他死得蹊跷?”
“對。”
從沒有人叫過他“小盟主”,塔爾不知道自己在阿桑眼中究竟是誰,是一個組織生來的接班者還是曾經信仰的延續。這一切都随着角鬥場冰冷烈日下的塵埃飄散在風中,無迹可尋。
修斯沒有讓他們等很久,但這一次見面卻并非他們三人之間的事情。騎士總團的兩位副團長符觀和西恩·鉑爾曼跟在修斯身後,不算大的書房瞬間變成了擁擠的會議廳。
“西恩你見過,這位是符觀,符家的二公子,”修斯說,“騎士總團共有四個副團長,另外兩個都是帝師一派的。”
“久仰大名了,”符觀伸出手,“我能叫你塔爾嗎?”
塔爾點了點頭,象征性地與他握了手。
“殿下會在午後三點面見諸位,但在此之前我有些事情想問,”修斯坐在主位上,望着符觀和西恩·鉑爾曼,“你們知道都城裡的吸血鬼是哪裡來的嗎?”
符觀和西恩面面相觑,誰也不知道答案。
“我剛收到一封信,守門的說是拉弗雷恩家送來的,”修斯把桌上已經開啟了的信封扔到他們面前,“說尤金養了七個吸血鬼在他家裡,現在隻剩五個了。”
“養在家裡?”符觀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是,他不是和聯盟……他養吸血鬼幹什麼?”
“誰給他伺候那些吃人的東西?”西恩皺着眉。
“暗黨和聯盟有交易,拉弗雷恩家的錢多數去了羅萊斯,霍爾·拉弗雷恩對此并不知情,”塔爾說,“那七個吸血鬼都是暗黨成員。”
修斯皺着眉:“你認識?”
“通緝榜上見過,”塔爾随口編造了個理由,“我昨天去了他家的書閣,依照他和阿桑的對話,霍爾·拉弗雷恩決定通過這個方法讓自己能夠直接和暗黨取得聯系,從而斷絕聯盟的收入來源。”
玄逐歸聽得一頭霧水。
“證據?”修斯問。
“沒有證據。”
他的确拿不出證據,一切的推測都是建立在已經發生的這些事上。虞影溯不會無緣無故去襲擊一個人,他既然能夠在這樣的場合下出現在霍爾·拉弗雷恩的身邊,那就說明策反至少成功了一半。阿桑死前的最後一句話說隻要他死了拉弗雷恩家和聯盟就再無關系,他在拉弗雷恩家究竟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聯盟安插在拉弗雷恩家的暗樁嗎?
“驗屍結果什麼時候出?”塔爾問。
“最快今晚,最晚明天日出前,”西恩說,“驗屍官剛才來報,說屍體内部的受損程度太高,但并非因為腐蝕,像是有什麼從内髒裡爆開了。”
果然。
“等結果出來,明天上午再說,”修斯說,“塔爾,剩下五個吸血鬼怎麼辦?”
“剩下的五個殺不了沒關系,先找到他們在哪裡,”塔爾說,“尤金·霍姆蘭德家是重點,對外宣稱是為了保護他的安全防止被血族偷襲。”
“符觀,調令日落前會給你,照他說的做,”修斯皺着眉,“動靜越大越好。”
“清繳的目的不是為了殺吸血鬼,你們也殺不了,”塔爾說,“要讓整個琳琅天城知道尤金是他們的目标,借機把霍姆蘭德家圍起來監視那裡面發生的一切,尤其是空中的異常。”
“那另外五個……”
“我來解決,”塔爾說,“三天後,二十顆獠牙會出現在你桌上。”
符觀和西恩·鉑爾曼還有各自的事情,修斯沒讓他們久留,但在二人離開之後也沒有立刻動身前往王宮的打算。他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開口問:“虞影溯在哪裡?”
塔爾對此并不意外,雷恩有足夠的理由将他的存在告知修斯。
“他在霍爾·拉弗雷恩身邊,”塔爾說,“消息是從他那裡來的。”
“你一個獵人,會相信吸血鬼?”
“他不一樣。”
“他不一樣還是你不一樣?”修斯問,“我或許應該先問問你究竟是誰。”
塔爾深吸了一口氣。
“我不知道,”塔爾說,“我沒見過我父母,蘭克·索薩和聯盟的其他人也沒告訴過我任何與他們相關的事情。”
修斯皺着眉:“你父親不是聯盟盟主嗎?涅亞·斯圖萊特。”
塔爾看着修斯,輕聲道:“我一個半月前才知道他叫什麼。”
修斯沒想到自己會等來這樣一個答案,他忽然沉默了,半晌都說不出話。一旁的玄逐歸将自家的攻放在了書房的台面上,他拍了拍塔爾的肩膀,忽然覺得掌心下的骨骼有些硌手。
“就為了這個嗎?”塔爾問,“我不知道我另一半血是什麼種族,但混血種禁令早已經解除,這不是理由。”
修斯并沒有以此尋事的意思,隻不過是為了确認自己和他的差距究竟從何而來。
“我沒這個意思,”修斯說,“那個吸血鬼,你能确保他不傷人嗎?”
“可以,他隻喝我的血,”塔爾說,“你會有機會見到他。”
修斯煩躁地撓了撓自己的頭發,過了半晌長歎了一口氣:“那走吧,時間差不多了,殿下還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