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影溯整個人都愣住了，他半天沒聽到裡面的動靜，本以為塔爾已經睡過去了，誰知道話說到一半“寶貝小魔法師”自己出來了。

“傻了？”塔爾揚起的嘴角壓都壓不住，“虞哥。”

這兩個字被塔爾說出來時總有種别樣的味道，似乎帶了點……情趣？

艾菲爾特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喲——”地叫了一聲，緊接着艾肯也跟起風來。他們似乎是年輕獸人的領導者，整個大廣場上開始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呼聲。

塔爾覺得有點好笑，他上一次被這麼多人圍着喊還是在琳琅天城的角鬥場裡。

“唉，你們起什麼哄？”虞影溯決定先把塔爾放一會兒，“他要是揍你們我可不攔。”

塔爾倒也不介意虞影溯不睬他，自己走過去坐到了他身邊，還和有着一雙尖耳朵的艾菲爾特打了個招呼。

“怎麼出來了？”虞影溯小聲問，“已經快一個小時了。”

“今天狀态不錯。”塔爾屈起一條腿，把下巴放在了膝蓋上。

虞影溯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看見之前那位喊着“雞才不背這個鍋”的男孩一臉的一言難盡。

“泰爾卡傻了哈哈哈哈哈！”艾肯身旁的一個犬系獸人爆笑，“泰爾卡！珍珠雞出擊！”

“滾！”泰爾卡臉都紅了，“虞哥！他怎麼這麼瘦？”

塔爾其實一直覺得自己還好，他也不需要多餘的能量。

“我一個打你五個，”塔爾抱着腳踝說，“試試？”

泰爾卡看了虞影溯一眼，很果斷地搖了搖頭。

周圍一圈人當下就噓聲四起，泰爾卡漲紅着臉喊了一嗓子：“幹什麼！我有自知之明不行啊！”

“泰爾卡！慫！”艾肯簡直要笑得岔氣，“各位！明天公告欄上見！我要把‘泰爾卡，慫’四個字寫到小報的頭條去！”

烏蒙鎮的氛圍和人類王國全然不同，塔爾不知道這是因為獸人族原本就如此，還是因為這裡長久沒有過危險。他在喧鬧聲和無傷大雅的叫罵中緩緩閉上了眼睛，倚着虞影溯的胳膊陷入了沉眠。

離得最近的艾菲爾特第一個發現了塔爾的異常，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虞影溯攬住了他的腰，托着他的頭靠在了自己肩上。

“虞哥，”艾菲爾特把聲音壓得很低很低，“他……是你的，血仆，嗎？”

“魔法師可不當血仆，”虞影溯摟着塔爾的腰，“他是我的小主人。”

“虞哥，厲害，”艾肯倍感欽佩，“不走尋常路。”

虞影溯覺得這群獸人簡直可愛，他們很多人的腦子都是一根筋，直率又真誠。

“艾菲爾特，”虞影溯指了指遠處，“那是誰？”

艾菲爾特還沒來得及回頭看，艾肯就搶着答：“那是尤裡和小鳳凰吧？尤裡他爺爺是我們的族長，小鳳凰今天倒是回來得挺早，平時都得等天黑。”

艾菲爾特接話：“獨角獸都太忙了，平時也碰不上。不過我們有時候會和小鳳凰玩，尤裡……我看着他老想到他爺爺，對着族長能玩得好嗎……”

“守門人很辛苦的，”泰爾卡感歎，“但為什麼就讓小鳳凰一個人守結界啊？上次橙橙就是晚上不小心跑出去的，要不是虞哥和小魔法師，估計要被賣去琳琅天城了。”

“可小鳳凰要休息啊，但好像說結界的變化太多，一般獸人記不住，”之前那個犬系的獸人舉起了手，“虞哥好，我叫摩裡恩。”

“虞影溯，”虞影溯笑道，“你這是……哪種犬類？”

周圍一瞬間寂靜了一下，兩秒後突然就爆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笑聲。摩裡恩一臉的難以置信，他直接伸手抱頭蓋住了自己的耳朵，大喊：“有那麼像狗嗎？？”

“我要沒了我要笑沒了！哈哈哈哈哈摩裡恩太慘了！”艾肯捂着肚子幾乎要跪倒在地上，“虞哥！虞哥他是狼！哈哈哈哈哈他真的是狼！”

“虞哥，我是雪原狼……”摩裡恩窒息，“你不能隻看耳朵！”

“抱歉抱歉，”虞影溯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我沒見過雪原狼，你們的耳朵和人類養的大型犬太像了，我分不出。”

笑聲過了很久才消失，廣場周圍燃起了燈火。夜幕之下的烏蒙依舊溫柔，虞影溯坐在台階上，看着人群邊緣的獸人們逐漸散去。

已經是晚餐的時間了。

烏蒙的生活除去最初幾天的兵荒馬亂和絕望，其實算得上舒适至極。這裡的空氣純淨度太高了，适合養病，也适合調整休憩。

“你們不回去吃飯嗎？”虞影溯問他們，“天黑了。”

“約了去店裡吃燒烤，虞哥一起嗎？”艾菲爾特問，“小魔法師也帶着呗。”

小魔法師塔爾本人睡得不省人事，被虞影溯抱在了懷裡，讓他攀在了頸側的肩膀上。

“我同意，”艾菲爾特說，“诶對了虞哥，小魔法師叫什麼？”

“他？”虞影溯笑了笑，“他叫塔爾·斯圖萊特。”

艾菲爾特愣了愣，問道：“斯圖萊特？他和涅亞先生是一家人？”

虞影溯原本想着塔爾的姓氏或許能在這片大裂谷被誰記住，但着實沒想到能被記得這麼深刻。

“涅亞先生是結界的創造者，他是我們的恩人，”泰爾卡說，“原來小魔法師是他的孩子……那我好像還見過小時候的小魔法師。”

“我見過啊，”艾肯說，“我那會兒四五歲還沒化形呢，當時涅亞先生抱着他，跟我說這是他寶貝，以後别欺負他。”

“對對對我有印象！”摩裡恩也說，“我記得龍哥當時就笑出聲了，和涅亞先生說以後誰欺負誰還不一定……來着……”

現在看來，君煌一語成谶，在座的除了虞影溯誰都打不過塔爾。

“虞哥，他看着挺兇的，”艾肯小聲說，“你們……怎麼在一起的？”

“我死纏爛打，他就答應了。是挺兇的，不過也喜歡動不動就把自己裹緊毯子裡縮成一團，”虞影溯笑了笑，“他小時候……什麼樣子？”

“超——級可愛！”艾肯十分誇張，“我就見過一次人類的幼崽，畢生難忘，真的太可愛了！”

冷若冰霜的小魔法師塔爾如果知道自己被用“可愛”形容，怕是會想打人。

“我想起來了！”泰爾卡一拍腦袋，“我那時候才三歲，這都二十年了，沒想到那個奶油一樣的小團子長大了這——麼帥！”

虞影溯聽着他們講自己小時候的事情，講小時候的塔爾，還有那時候已經毒入骨髓、卻風姿仍在的涅亞·斯圖萊特。他想把那時候的塔爾藏起來，藏在一個與世無争的地方讓他平安長大，從此徹底獨占他的後半生。

“虞哥，去吃飯吧，我餓死了，”艾肯嚷嚷，“叫上小鳳凰吧。”

尤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菲尼見他們對自己招手，緩步走到了烏蒙聖堂的階梯旁。

“他還好嗎？”菲尼問虞影溯，“又睡着啦？”

“占星者說他還在恢複期，多睡也對身|體沒什麼壞處，”虞影溯抱起了塔爾，“走吧，一起去。”

燒烤店就在距離大廣場不遠處的一條街上，虞影溯起初沒想到，老闆竟然是橙橙。

“怪不得你們都認識她，”虞影溯了然，“美食的魅力總是無窮無盡。”

“這世界上也就人類和獸人族擁有美食，比起美食别的文化都不算什麼，”菲尼啃着肉串，“橙橙！再加三十串烤牛肉！”

“你們多吃點啊，讓艾菲爾特伺候，今天我請客，”橙橙笑着答應，“虞哥，懷裡那位之前醒了？”

“嗯，”虞影溯點頭，“你們都看到了？”

“擋住了不少，但留下來的都見着了，”橙橙端了杯果汁上來，“我估計明天族長會來找你們。”

菲尼和四人組狼吞虎咽地吃燒烤，虞影溯抱着塔爾，和橙橙找了個人不太多的角落。

“半人馬族和獨角獸的關系比較密切，族長找斯圖萊特家的人找了二十年，如今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橙橙低聲道，“别的我不好多說，但關于結界……如果你們能不幫忙，就不要幫忙了。”

這話說得倒是新奇，虞影溯思索了片刻，問：“結界有時限？”

橙橙抿着嘴，點了點頭。

“你想出去？”虞影溯笑了，“我以為你真的是不小心走出去的。”

“結界入口在夜晚是關閉狀态，想出也出不去，”橙橙垂下了眼睛，“我趁着小鳳凰不注意自己出去的……之前不說是因為……”

“怕我們不帶你回來？”虞影溯笑了，“我不會管這個，我隻要你帶我過來。”

橙橙歎了口氣，說：“算了，總之……你們……唉，自己決定吧，但我知道，獸人族如果繼續這麼下去隻會把自己帶上一條死路，精靈帝國戰帖都發來了，人類根本擋不住，龍族都被驅逐到了極北冰原，獸人族不可能永遠都藏在這裡。”

結界總有失效的那一天，大裂谷四周群山缭繞。精靈早就占領了白龍濕地，一旦法爾伽魯姆失守，不僅僅是赫蘿大裂谷，整個赫蘿山系就會被全方位包裹在精靈帝國的領土之内，成為逃也無處逃的甕中之鼈。

“這事我明天會和塔爾說，”虞影溯正色道，“别說你們，血族在羅萊斯也并不好過。龍族被驅逐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唇亡齒寒。”

“算我求求你們了，真的，”橙橙抓住了虞影溯的衣袖，“我求過龍哥，可龍哥說他再也不會管這些事情。”

“塔爾的敵人隻有一個聯盟，說真的，如果精靈要把聯盟消滅，他很有可能會轉頭就和精靈一個陣營，”虞影溯苦笑，“不過……如果精靈的目标是人類，那他會捏着鼻子和聯盟合作也說不定。”

“我還知道一件事，這個事情知道的人很少很少，”橙橙說，“烏蒙的邊緣有一個地牢，裡面關着一個人，叫——”

“别說，”虞影溯打斷了她，“說了你就是烏蒙的叛徒，你想好了嗎？”

橙橙霎時間頓住了。

“就連我都不能保證隔牆無耳，有些話說出口就收不回去了，後果你要想好，”虞影溯壓低了聲音，“你家裡還有艾菲爾特，還有個年幼的妹妹。”

橙橙說不出話，她像是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但稻草本身卻不紮根。

“回去吧，”虞影溯說，“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