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哪裡去？”君煌的聲音沒什麼情緒，“老實待着，别離開我的視線範圍。”

琅軒一愣，随即嘴角的弧度驟然放大：“龍哥，真是辛苦啊。”

“閉上你的嘴，”君煌深吸了一口氣，“好自為之吧。”

崽崽一躍跨上了他的肩，琅軒十分有先見之明地靠着牆，雖說沾了滿手的灰，但好歹沒摔下去。涅亞的日記本被他護在懷裡，沒沾染半點塵埃。

“人人都說自己喜歡涅亞，”琅軒低聲道，“又有幾個真的？”

“人人都想從他那裡得到好處，更多人惱羞成怒，”君煌把崽崽拎進了自己懷裡，“站穩點，占星者給你準備了鍊子，别忘了戴上。”

那是卡着咽喉的鎖鍊，一挪動就會發出聲響。琅軒被束縛住脖子時連嘴角的微笑都未曾消失，好像那隻是一個裝飾，并非什麼困住他的枷鎖。

塔爾回到烏蒙聖堂正殿時已将近日落，災禍圍在他身邊轉。菲尼和烏魯爾達的對話隻有短短的幾分鐘，但塔爾卻從畫面裡看見了一個十分熟悉的面孔。艾菲爾特不知為何出現在了守衛的隊伍裡，他攀着烏魯爾達的肩膀鎖着他的手臂，似乎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什麼。

“我看不出他說的是什麼，可能不是通用語，”塔爾說，“艾菲爾特怎麼混進去的？”

虞影溯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艾菲爾特出現在那裡的原因必定不可能僅僅因為好奇。菲尼顯然也發現了他，但這位守門人卻沒有任何表示。

琅軒坐在一旁的地上奮筆疾書地翻譯精靈語，而君煌則拿着一支羽毛筆逗崽崽玩。羽畫披着霞光推門而入時愣了片刻，但看到琅軒手邊的本子之後也就了然了。

“地牢的守衛都是被放倒的，小劑量的神經毒素，不緻命，”羽畫道，“我看見了艾肯。”

塔爾的手頓了頓。

“我們在菲尼家裡看見了艾菲爾特，”虞影溯皺起了眉，“獸人族可以統領自己種屬的動物，範圍究竟多大？”

“看個人能力，”君煌在一旁答道，“我見過一隻獅子統領整片森林的貓科動物。”

羽畫了然：“所以艾肯有可能控制毒蛇襲擊守衛，就為了讓烏魯爾達從牢裡出來。”

“出來幹什麼？就為了和菲尼說幾句話？”虞影溯想不明白，“今後地牢的守衛隻會增不會減，得不償失。”

塔爾盯着災禍放出來的最後一點畫面，來回看了四五回。艾菲爾特說話的口型有一大半由于他的轉身被擋住，但前半句的口型卻并未被遮擋。

“獸人族可以互相控制嗎？”塔爾問，“不考慮獨角獸。”

“理論上說是有的，但條件太過苛刻，我至今沒有見過，”君煌道，“你想說艾菲爾特控制了那一群守衛？這還沒整個守衛團都是烈陽族的人的可能性大。”

“留個心眼吧，我多和他們打打交道，”虞影溯說，“時間差不多了。”

塔爾歎了口氣，十分自覺地躺上了長椅。

“如果老師當年帶你出來的原因是因為你對魔族地界的排斥，那現在應該沒問題了。你的另一半血脈已經開始覺醒，長時間的睡眠是魔族修補身體的方式之一，蕾妮西亞當年也是用的這種方法，”琅軒指了指自己的右眼，“雖然看不清，但還有些直覺。”

琅軒平時看上去就是個溫潤的君子，他身上鋒芒内斂，在烏蒙聖堂的星光之下似乎還是靈池邊位高權重的先知。笑容仿佛天生就長在他臉上，脖頸處的枷鎖也禁锢不住他的驕傲。

塔爾擡眼看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烏蒙聖堂半開的琉璃窗邊出現了翅膀拍動的聲響，崽崽聽到之後直接飛撲過去，從窗邊叼回了一隻黑色尾羽的鴿子，還在撲騰翅膀。

塔爾打開了玄逐歸的信，還沒來得急看就陷入了沉睡。

這一夜的月眠城的燈火通明，玄家的家主大婚，得到了整個西涼川和風落泷的祝福。玄青栎遲遲尋不到玄逐歸的蹤迹，趁着人多眼雜混進了闌珊夢居，不出所料在頂樓找到了對月獨酌的堂哥。

“哥，”玄青栎叫道，“還有半個小時，他們都在找你。”

玄逐歸面前擺着許多酒，闌珊夢居裡西涼川的好酒數不勝數，卻唯獨沒有醉舞。玄逐歸看着空中的夕月，突然有些慶幸沈初墨不在西涼川境内。

“阿栎，”玄逐歸帶着一身的酒氣站起身，眼神有些迷離，“他們歌舞升平，是在慶祝我大婚嗎？”

玄青栎答不上來，玄逐歸如今的樣子有些瘆人，和平時相差太多了。

“西涼川人人都道我愛初墨愛得發了瘋，甚至不惜屠了大半個玄家還她一個清白……可我的新娘不是她，他們怎麼還慶祝？”玄逐歸在笑，“符觀來了嗎？”

“符二少在門外，”玄青栎道，“他——”

他話音未落，符觀便直接推門而入。他配着刀，先前在都城受的傷還沒好全，如今滿臉的怒火。

“你裝什麼死？”符觀罵他，“符榕是你親口答應要娶的，沈初墨是你親手趕去蒼炱東樓的，現在算什麼？字迹在闌珊夢居醉生夢死，留新娘一個人面對上千賓客？”

玄逐歸擡眼看他，聽見了屋外樂聲四起。

“時間還沒到，”玄逐歸說，“我會回去，你不用擔心。”

他搖晃着走了兩步，吹着月眠城微暖的春風，竟然覺得酒意上頭。

“我是不喜歡符榕，可她是我親妹妹，你不給她面子總得給符家一個面子，”符觀把手裡的劍扔到了玄逐歸面前，“追羽，軍師是你自己推出去的，現在擺這幅樣子給誰看？”

這一個月的時間誰都沒有好日子過，西涼川面對羅蘭公國日益強勁的施壓已經撐不了太久了，眼下唯一的選擇就是聯合風落泷一起對抗聯盟。他和符家的婚約并未因為他父親的死而解除，比起一個少主，對方甚至更加滿意他如今的身份。

“哥，”玄青栎低聲道，“大裂谷那邊來信了。”

玄逐歸擡起了頭，示意玄青栎把東西給他。信上是塔爾的字迹，把送去琳琅天城的那封信的大概内容寫了下來。玄逐歸一愣，随即倒是笑了。

“琳琅天城最近有什麼動靜？”玄逐歸問符觀。

“能有什麼，一切照舊，”符觀翻了個白眼，“求你了趕緊回去吧，我那妹妹快哭了，我他媽真的要被煩死了。”

玄逐歸笑了笑，一仰頭喝盡了酒杯裡最後的一點酒。

“初墨昨天來信了，蒼炱的南樓和西樓都被東樓江家握在了手裡。江衡延和江蘭煙表面上和羅蘭公國關系和善，實際上和他們聯系的始終是聯盟二長老阿萊西娅，”玄逐歸道，“按照索薩先生的話說，那屬于聯盟的最初一派。”

“有區别？”符觀問，“不都是聯盟。”

“不一樣，”玄逐歸拿起了榻邊的封喉刃，“塔爾不也是聯盟的？”

符觀被噎得一愣，還沒來得及反駁，一個黑色的身影突然從天而降，半跪在了玄逐歸面前。

“家主，有生人來訪，”那人道，“自稱埃爾文·羅蘭。”

玄逐歸眯起了眼睛，問：“來意？”

“他說要您親自過去，”黑衣人答，“你若是現在沒空，他可以等。”

符觀在一旁正要說話，卻被玄逐歸一個手勢壓了回去。後者收緊了袖口的護腕，一躍站上了闌珊夢居的飛檐。

“通知下去，婚禮照常舉行，但路上的時間拖久一點，”玄逐歸的衣擺被風吹得肆意飛揚，“符老二，回見。”

他翻身沿着欄杆跳下了樓，符觀連忙追上去看，發現他不知用什麼方法穩穩落地，眨眼間就跑得沒影了。

“又他媽叫我符老二！”符觀暗罵，“見了鬼了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