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龍哥?”艾菲爾特愣了一下,“他叫君煌,你要找他的話去他家就行……等等,曠星哥!不往那裡走!那邊路被封住了!”
曠星知道,或許換一個人看見這本編年史隻會以為那是記載的遺失,但他卻不一樣。落月同盟将精靈族近三百年來大大小小的戰役看了個遍,如今對時間的敏感度仍未消退,就直直對上了這樣一份編年史。
而沒有一個龍族會遺忘那場戰争。
“哥!曠星哥!”艾菲爾特追了上來,“我帶你去,他家那邊被水封住了,這裡走不通。”
“告訴我方位,”曠星說,“水路而已。”
艾菲爾特無奈地指了個方向,眼看着曠星消失在了森林裡。
他回到東偏殿時,曠星先前拿在手裡的那份古籍被摩裡恩的父親攥着。艾菲爾特猶豫了片刻,依舊還是上前了。
“叔叔,我要把這個給占星者,”艾菲爾特說道,“麻煩您把它給我。”
摩裡恩的父親望着天邊的烏雲,這一日又有要下雨的迹象。
“要變天了。”他說。
當日午後,雷雨再次降臨大地。
塔爾在第一道閃電劃過之後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君煌家的那張床上,仿佛一個多月之前剛剛睜開雙眼之時。虞影溯坐在床邊捧着他的腳踝,像是在研究它為什麼一拽就脫。
“長好了,”塔爾說,“你跟過來不會被懷疑嗎?”
“管他呢,”虞影溯按着他凸出的踝骨,“還疼?”
“現在沒什麼感覺,”塔爾說,“你要不要再掰一次試試?不然我可能會忘了這裡有傷,會露餡。”
“今天不去烏蒙了,”虞影溯低聲道,“下次。”
“你的手呢?”塔爾問他。
“很快就好了,你的火有用,”那隻之前被燒成骨架的手撫上了塔爾的臉頰,觸感一如既往,“但好疼啊。”
虞影溯的呼吸打在他臉側,像是在撒嬌,但吐息中又帶着欲念。
“怎麼辦?你不來安慰我嗎?”
他臉上的笑意輕佻又不正經,但塔爾無法否認自己一瞬間看呆了。他許久都沒有從這個角度望見過這雙眼睛了,紅寶石一樣剔透的虹膜微微閃着柔光,像是在挑逗獵物,又像是欲擒故縱的陷阱。
“可是我也疼,”塔爾決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還怕腳踝會變成我以後的弱點。”
虞影溯笑出了聲,因為塔爾一說完就紅着臉磕到了他的額頭。
雷聲将至,而後不久,驟雨又落下了。
隔壁的浴室裝上了新的鏡子,塔爾被帶進去的時候稍稍一愣,還沒來得及抗議就被封住了嘴。他還記得之前在舊宮時的情迷意亂,雨水聲交錯,根本分不清體溫究竟來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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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切卻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虞影溯,”塔爾抓住了他的胳膊,“是曠星。”
曠星到君煌家門外的動靜太大,讓人想忽略都不行。虞影溯滿臉不耐煩地停下了動作,撐着台面埋在塔爾頸邊。
“你最好祈禱他快點走,”虞影溯閉上了眼睛,“你剛醒過來沒多久,這一天至少還剩下十個小時。”
塔爾呼吸一滞。
“而且說好了,這次可不讓你有時間喘氣了,”虞影溯的聲音帶着笑,“因為……我的手真的很疼。”
塔爾想起了他們在檀楓鎮邊境那時,虞影溯被布洛卡的法術直接炸飛了手腳都沒喊疼,現在倒是嬌氣得很。但…………………………
這種情況下誰敢頂嘴?
“能不能……換個姿勢,”塔爾低聲問他,“有點硌。”
“不行,”虞影溯就差把他抱起來了,“别怕啊,你眼眶都開始紅了。”
塔爾當然不是要哭,………………………………
曠星顯然是來找君煌的,開口就問的是龍族和精靈之間的大戰。他似乎天生就不懂得迂回,即使是君煌這種好脾氣也被這種冒犯的問題問得冷了臉。
“6250年獨角獸末主消失和精靈族有關嗎?從靈池到白龍濕地的直線就會掠過赫蘿山系,如果獨角獸王朝的消失和精靈有關,那我們就有足夠的理由讓獸人族出兵對抗精靈,”曠星滔滔不絕,“先生,我知道您是君家人,就算薩利爾曼王國已然消失,但君家并非全滅,我相信您有理由支持我們對抗精靈族的——”
“你想多了,”君煌的語氣聽上去不滿至極,“君家害死了我母親,她不到三十歲就死在了天空樹裡,你不該把這作為勸說我的理由。”
曠星一愣,連忙道:“抱歉……我太冒失了,但——”
“我的确恨精靈,因為如果不是他們,我父親也不會離開我母親去打仗,”君煌自嘲一笑,“雖然他現在還活着。”
曠星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找我沒用,就算時間對得上,沒有證據一切都沒有意義,大裂谷裡現在就有一個精靈,你不如去問他,”君煌抱着崽崽轉身進了屋,“他在涅亞·斯圖萊特家裡的地下室。”
曠星知道涅亞,他們從前見過,雖然算不上太熟,但那麼一個有才的人值得所有人的敬仰。
“那是個先知……曾經是,”君煌說,“如果你找得到他的話。”
他關上了門,卻聽到樓上傳來了一陣難以言喻的響動。他抿着嘴望了一眼頭頂的天花闆,忍無可忍地歎了口氣,叫上了崽崽再次打開了門。
“走吧,”君煌說,“去找他。”
“那虞影溯和斯圖萊特先生……”
“你管那麼多幹什麼?”君煌看了他一眼,“大君是擺設嗎”
曠星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反駁,但就是覺得哪裡不太對。
二樓靠裡的浴室裡,虞影溯直接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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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通胡鬧的結果就是塔爾十個多小時的清醒時間硬是被截成了兩半,中間不得不睡了半個小時休息。虞影溯哭笑不得地幫他洗幹淨身上的黏膩,就這麼看着那些色彩各異的痕迹逐漸消退。
但他的腳踝始終都還有些腫,泛青的痕迹隐在皮膚下,仿佛是被身上的荊棘和火焰遺漏了一般,始終都沒能好全。
屋外的雨停了。
曠星跟着君煌走到那棟樹屋前就看見了站在草坪上的琅軒,他手裡拿着一本東西,閉着眼睛仰着頭望向天空。腳步聲讓琅軒回了神,他換回了一身雪白的紗,除去右眼成了琉璃珠之外,看上去和從前并無太大的區别。
“龍哥,”琅軒說,“證據有了。”
他手裡的書本并非來自獸人族,也不是涅亞的手稿。那是一本來自樹塔最高層的秘辛,來自那個曾經隻有族長、如今隻有精靈王樊霄才能進入的藏書殿。
琅軒想不明白,他不知道樊霄是什麼時候将這本書從樹塔最高層帶出來,又是什麼時候将它帶來這裡的,況且樊霄身為帝王,沒有理由将精靈族的“罪證”放在涅亞家的地下室裡。
“什麼證據?”
琅軒笑了,但這個笑容并不輕松。他找到了一條複仇的明路,但并沒有因此而感到愉悅,甚至連笑容都被理智所控制。
“6242年,精靈族發現了赫蘿大裂谷,并将其定為驅逐龍族計劃中的一枚棋子,”琅軒如同講述一個故事,嗓音伴随着細雨,娓娓道來,“八年後,計劃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