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外的雪原狼忽地發出了低吼，塔爾聞聲望去，見頭狼嘴裡叼着一隻扭動不止的白色絨毛團子，顯然已經受了傷卻還沒徹底喪命。頭狼或許覺得活着的獵物更新鮮，齒間的力道收得恰到好處，讓獵物不至于死了，卻也逃不開。
虞影溯見狀想上前去拎頭狼嘴裡的白團子，但他剛一起身頭狼就忽地向後一躍，目中兇光畢露，顯然是見到敵人的模樣。
“我怎麼了？”虞影溯後退了兩步，“敵意這麼大。”
“可能是摩裡恩叫來的狼群，”塔爾說，“所以不喜歡你。”
虞影溯心下了然，他在大裂谷的名聲着實不怎麼樣。他後退的動作讓頭狼稍稍放松了些警惕，它堵住了洞口，把嘴裡的白團子甩到了塔爾腳下，自己背過了身。塔爾見白團子還沒死，本想先養着等之後再放了，卻在看清模樣後不知從何下手了。
“這是個什麼？”塔爾一怔，轉頭問虞影溯，“你見過嗎？”
虞影溯伸手把它拎了起來，厚重絨毛下的皮膚柔軟溫熱。他沒找到白團子的眼睛在哪裡，提了半晌才見小東西緩緩地舒展了身體，露出了一雙圓滾滾的血紅色眼睛。
“嗷嗚——”
虞影溯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一口咬住了手，它看着軟綿綿的一團，眼神帶着十足的恐懼，但牙卻鋒利得很。
“怎麼還咬人，”虞影溯無奈至極，“這是個什麼東西？”
在塔爾袖子裡藏了很久的災禍忽地現了身，他探了根觸須到小東西面前，隻要一動，白團子的視線就跟着一起挪。它很快就松開了虞影溯的手，從半空落下時可能蹭到了腿上的傷，發出了小聲的嗚咽。
“認識？”塔爾問。
“認識，不過以前不長這樣，”災禍依舊用的是虞影溯的聲音，“我上一次見她，她還是個蛋。”
虞影溯手上被咬出來的傷口沒有絲毫要愈合的意思，他自己也有些無奈，把自己的手送到了塔爾嘴邊。
“别浪費，”虞影溯說，“看來這小東西是個魔族。”
火苗轉瞬即逝，塔爾将殘留的血液舔幹淨之後順手幫他愈合了傷口，也讓白團子受傷的地方恢複如初。小家夥跳起來就像隻雪白的兔子，怪不得頭狼會把她錯認為是獵物。
“還記得我嗎？”災禍的觸須點了點白團子的額頭，一不小心沒控制好力道，讓她直接翻了過去，“那麼大個蛋，怎麼你這麼小。”
塔爾覺得好笑，他很久都沒聽見災禍用虞影溯的聲音說話了。
“這位古代惡魔後裔，商量一下，”虞影溯無語了，“能不能别老用我的聲音說話？”
“可我沒有聲帶，”災禍一本正經，“進了霜蘭幽谷就可以，現在别為難我。”
塔爾坐到了地上，或許是動靜太大，讓白團子吓得又縮了起來，但過了許久見塔爾不再動了，又小心翼翼地露出眼睛打量。災禍用觸須推了她一把，白團子被迫向前一躍，額頭觸到了塔爾的指尖。
“這是我媽以前從欺詐那裡赢回來的一個蛋，”災禍說，“欺詐跟護寶貝一樣護着。”
白團子輕輕叫了一聲，用額頭去頂塔爾的掌心。她頭頂的絨毛又細又密，摸上去仿佛觸及雲朵，柔軟極了。
“她喜歡你，”災禍說，“我不知道她有沒有名字，但我想給她取一個。”
“她認主嗎？”虞影溯問。
“不知道，”災禍十分不介意，“我媽應該也不介意。”
塔爾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望向災禍：“然後你到時候再和深魇說這是我的主意？”
災禍還沒來得及回話，塔爾掌心下的白團子忽地就開始笑了。她笑得在地上打滾，雪白的毛上沾了不少灰塵，但稍稍一抖就全掉了。
“看來比崽崽聰明點。”虞影溯笑了。
塔爾歎了口氣：“起吧，叫什麼？”
“雪球。”
冰洞裡一瞬間陷入了死寂，堵在門口的頭狼半天沒聽見聲音轉過頭望了一眼，隻見裡面的人都盯着那隻白團子，一動不動。
“怎麼？”災禍等了許久也沒得到回應，“有問題？”
雪球追着自己的尾巴原地轉了三四個圈，成功把自己弄暈，一頭栽到地上。她再一次站起來時甩了甩腦袋，忽地一躍跳到了塔爾肩上。
“嘤！”
她聽着興奮極了，從塔爾一邊肩膀爬到頭頂又落在了另一邊，就連虞影溯走近了都沒防備。
“雪球，”虞影溯伸出手，想和小雪球碰個爪子，“你也喜歡塔爾嗎？”
塔爾望着虞影溯眯起來的眼睛，忍不住笑出了聲。但雪球絲毫沒從虞影溯臉上看到半點值得畏懼的東西，嘤嘤叫着瘋狂點頭，喜愛之意溢于言表。
『他是不是又要欺負雪球了？』災禍問。
『也不算欺負，』塔爾回答，『逗她玩而已。』
虞影溯像是意識到了塔爾和災禍私底下的交流，眯起眼睛瞥了災禍一眼，看得他索性一溜煙蹿到了頭狼身邊，從他和洞口的縫隙裡擠到了洞穴之外。
站在塔爾肩上的雪球對虞影溯的戒心顯然低到了一定境界，以為那是看見什麼新奇事物的眼神，還順着虞影溯的目光轉了個頭，結果隻看見了一條拖在地上的狼尾巴。
“雪球，”虞影溯又叫了一聲，“看我。”
雪球一個轉頭，還沒來得及站穩擡頭就腳下一滑。她本就站得不穩，剛才吓軟的腿還沒吃上力，這麼一滑就直接從塔爾肩膀上跌了下去。虞影溯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但雪球又發着抖縮回了一團，再次把自己裹成了一個球。
“失策了，”塔爾忍不住笑了，“看來你挺喜歡她。”
虞影溯也是無奈，他總不能讓雪球真的摔到地上：“你都允許她爬到頭上了。”
雪球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把自己松開，窩在虞影溯掌心裡瑟縮着望他，又被一個笑容迷得一時間忘了反應。
“頂着一張臉四處留情，”塔爾評價道，“連個毛絨白團子都不放過。”
“那我在你這兒留住了嗎？”虞影溯低笑。
塔爾失笑。
“留住了，”他接過雪球，托在手心藏進了懷裡，另一隻手去夠虞影溯的脖子，“你下來點。”
塔爾希望自己能再長高一點，這樣他就不用每次索吻之前都和對方打好招呼了。虞影溯順着塔爾掌心的力道低下了頭，交換了一個淺淡的吻。
“我們明天要和太陽一起出發，”虞影溯低聲說，“災禍應該認識路。”
“我想快點到法特裡柯山谷，”塔爾說，“一會兒你多喝點。”
塔爾的血如今和吊着他性命的靈丹妙藥也相差無幾了，虞影溯的需求量逐日遞增，好在塔爾并不會因為失血過多有什麼不适，否則根本走不到這裡。
“災禍會幫我們守着的，”虞影溯把他抵到牆邊，“我想要。”
“血嗎？”塔爾裝傻。
“給點别的。”
塔爾笑了一聲，心想也是。一路上君煌和琅軒都在，除了日常交換血液填飽肚子和偶爾的接吻，他們連簡單的撫慰都沒有過。虞影溯的身體像個搖擺不定的孤舟，塔爾拿不準什麼時候會翻船，也拿不準他的狀态究竟如何。
“你可以嗎？”塔爾問，“别做到一半就暈過——唔……”
血腥氣緩慢散開，塔爾在腦中叫了災禍。黑色的觸須從洞口迅速侵入，将雪球裹住帶了出去。
外界的冷氣被徹底遮擋，災禍的服務可謂盡心盡責。他不僅擋住了氣流，連聲音也沒洩出去半點。塔爾聽不見外面的風，他耳中隻有交錯的喘息和心跳。虞影溯不想讓他的皮膚接觸地面，于是脫了風衣，但還沒來得及鋪到地上就被制住了。
“我在上面吧，”塔爾低聲道，“你……省點力氣……”
“真要省力該你上我。”
塔爾不服氣：“誰跟你說被上省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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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穴之外的極北冰原再次被夜晚的風雪籠罩，災禍在洞外打了個寒顫。他摟着雪球縮在頭狼身邊，眼見着星空逐漸被烏雲侵蝕。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血族，虞影溯和他所有的同類都不一樣。災禍不知道自己的畏懼從何而來，但本能告訴他那甚至是比古代惡魔更令人恐懼的生靈。他不知道血族離開魔族地界的原因，那時候他還沒出生。
但他有種直覺，從前從未有血族通過的霜蘭幽谷要迎來新生了，魔族将被颠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