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蒼椽咬牙切齒,“休想靠近龍皇一步!”
他因為災禍的出現把塔爾當成了魔族,而面前的蒼椽和之前在山腰處的仿佛不是同一人,多出了癫狂般的狠戾。
“重觀這個暴君把龍皇關起來還不夠,還要派人殺他?”蒼椽滿目殺氣,“竟然連同精靈和魔族栽贓老龍皇叛族,恬不知恥!”
『他是炎闊這邊的,』災禍在塔爾腦中說,『以為你要殺炎闊。』
『龍哥的樣貌太容易惹人注意了,蒼椽懷疑那是自導自演也在情理之中,』塔爾攀在山壁上,指間是蒸騰缭繞的熱氣,『那就對症下藥。』
『蠢貨總是話多。』災禍評價道。
塔爾心裡冷笑了一聲,他身上的火焰更盛了,燙得蒼椽都止不住地向後撤。
“恬不知恥?”塔爾如同在低吼,“你們蒼天翼龍早就成了重觀的座下走狗,現在又裝什麼忠誠!要不是你們,龍皇會被關進雪峰囚籠?”
災禍配合地發出了嗡鳴,他幾乎想為塔爾鼓掌。
“精靈先知是你們帶回來的,雪峰囚籠是你們守的,阻止我去救龍皇的是你們,惺惺作态的究竟是誰?”塔爾質問,“你們才是罪魁禍首。”
塔爾吃準了蒼椽必定想不到這一出,顯然,他賭對了。或許是反轉來得太快,蒼椽甚至沒有從這個圈裡繞出來。
『真的是個蠢貨,』災禍說,『我們和君煌琅軒是一起來的,君煌有雪原白龍的血統。』
塔爾在心底笑了:『我從虞影溯那裡知道了不少東西,其中之一就是忠誠的走狗最畏懼的是什麼。』
『願聞其詳。』
『他恐懼背叛,尤其恐懼這種無心之舉造成的誤會,』塔爾盯着蒼椽,他把自己僞裝成了一個護主的侍從,眼裡滿是警戒和猜忌,『所以他最先想到的不會是我是否真的歸屬于炎闊,而是……』
“我們的本意并非如此!”蒼椽收斂了他張牙舞爪的獠牙,“活捉精靈先知是龍族最高的榮耀之一,我們不過想為老龍皇的戰績添一筆!”
他最先想到的隻會是不惜代價擺脫自己嫌犯的身份。
塔爾沒有說話,他一雙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蒼天翼龍,看得對方不由得一陣心虛。災禍化作繩索攀着山壁,他纏住了塔爾的腰,伸出觸須拔掉了嵌在他小腿裡的龍牙。
“你是誰。”塔爾問。
“蒼天翼龍首領,蒼椽,”蒼椽說,“你的傷……”
塔爾根本沒搭理他,讓災禍帶着他爬到了山巅。他尾椎的黑色荊棘花紋一個勁地向下湧想幫他縫合傷口,但卻被塔爾自己的意識阻止了。
“龍皇不會再信你,”塔爾坐在山崖邊,“除非你表現出絕對的忠誠。”
“我——”
“龍皇曾經在霜蘭幽谷裡丢失了一樣東西,落入了古代惡魔欺詐手中,”塔爾面不改色地胡編亂造,“蒼天翼龍全體是否忠誠,就在你一念之差。”
塔爾其實沒有什麼表情,但他每個字都似乎帶着冰碴。蒼椽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魔族比起重觀更令他恐懼,至少他在重觀面前還能撒得出謊,但在塔爾面前卻做不到。他面前這個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少年周身籠罩着足以沖破天際的魔氣,即使并非絕對強大,也足以讓人畏懼。
法特裡柯山谷通往霜蘭幽谷的路并不長,但卻鮮少有人踏足。那裡仿佛有着一道天塹,橫跨在生與死之間。但蒼椽明白,他或許還能在霜蘭幽谷裡獲得一線生機,但面對塔爾和獄中的老龍皇炎闊卻必死無疑。
“我……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蒼椽深吸了一口氣,“你……您究竟是……”
“塔爾,”騙子重操舊業,“塔爾·斯卡文吉爾。”
赫什麥因峰的山腳下,先前被塔爾打傷的蒼天翼龍面對漫天降落的冰塊躲避不及,最終墜落山崖喪了命。巨龍墜落的聲響震耳欲聾,而龍谷之内已經太久沒有出現過非自然死亡的巨龍了。
毫無疑問,赫什麥因峰之上出現了變故。
“蒼天翼龍都去哪兒了?”溫卓問,“蒼椽呢?”
“他們都去半山腰抓入侵者了,”山腳下的守衛如實禀報,“雲層太厚,我們看不清楚。”
君煌并未跟着他們,他在長青谷裡守着崽崽,但重觀卻不可能缺席。新任的白龍皇往山巅望了一眼,皺起了眉。
“溫卓,管好龍谷,”重觀說,“是古代惡魔。”
“什麼古代惡魔,”溫卓有别的看法,“這感覺和斯卡文吉爾家的人更像。”
可魔族大君無法離開魔族地界,而蕾妮西亞·斯卡文吉爾早已銷聲匿迹了二十多年。
“他殺了一條龍,”溫卓探了探那條蒼天翼龍的鼻息,“蒼椽一定去找他算賬了。”
“清道夫?”重觀問。
“清道夫無法從魔族出來……除非有人通過了霜蘭幽谷。”
重觀的表情凝滞了一瞬,随即便一言不發地回過身,擡腳就走。
“好好安葬他,”溫卓連忙吩咐,“加重巡防!”
他幾乎要跟不上重觀的腳步,好不容易見到了對方的背影,卻依舊被堵在了長青谷外。溫卓咬了咬牙,也不再去管什麼禁區不禁區的事情了,直接一腳踩上了草坪。
重觀周身的溫度都降了,他的怒氣全然撲向了坐在君默石碑前的君煌。
“你究竟有什麼目的。”
君煌下意識地護住了崽崽,還沒挨過這一陣寒流就被重觀提着衣領拽了起來。
“那個魔族,是你的同伴?”
君煌頓了頓,他腦子飛快地轉了一整圈才反應過來塔爾可能是去了赫什麥因峰,并且剛才的響動也必然與他有關。
“或許你該先搞清楚發生了什麼,”君煌說,“其中之一就是之前的三條蒼天翼龍是怎麼受的傷。”
重觀一怔。
“我的貓差點被打死,他的愛人險些喪命,”君煌攥住了重觀的手腕,“飛來橫禍的罪魁禍首死有餘辜。”
“是你們擅自踏入雪原。”
“是嗎?”君煌抱緊了崽崽,“極北冰原不是龍族領地,不問緣由就出手傷人本就是他們不對。”
“重觀,他是摔死的,”溫卓闖了進來,“不是被殺……你松手。”
“滾出去。”
“你要在這裡和你兒子動手嗎白龍皇?”溫卓給氣笑了,“你腳底下的花都碎了!”
重觀從未見過溫卓這幅較真的模樣,而理由毫無疑問,是因為被他拎着領子的君煌。他至今都沒有實感,自己什麼時候有的兒子?為什麼都過去一百多年了,他才第一次知道自己有個孩子?
君默死在他懷裡,她去世之前有無數次機會可以告訴他這個孩子的存在,但卻隻字不言。
“給我一個理由,”重觀撒開了手,他後退了兩步,讓自己遠離了碎裂的麥稈菊花瓣,“我要理由。”
君煌整理着衣領,卻并未回答這個問題。他轉向了溫卓,低聲叫了一句“師父”。
“你該問你自己,”溫卓深吸了一口氣,“問問你自己,百年前有這個能力在龍谷之内護住一個混血嗎?”
百年前的炎闊如日中天,整個龍谷之内無人敢違逆他。戰敗的君王依舊威嚴滿身,原因之一就是當年的溫卓遊曆在外,将近二十年沒有出現在龍谷。
“君默知道你要在龍族獲得權力,唯一的純血雪原白龍必須爬上去。他會是你的絆腳石,君默不想讓你擁有軟肋,所以連兒子都丢給我養,”溫卓低聲道,“你想不明白?”
怎麼可能想不明白,他隻不過不願意這麼想罷了。
“山上那是塔爾,你應該知道涅亞·斯圖萊特,”君煌盯着地上的麥稈菊,“那是他兒子。”
“斯圖萊特家的人?”重觀有些意外,“魔族?”
“他是蕾妮西亞的孩子,”君煌說,“災禍也在他身邊。”
溫卓心下了然,怪不得古代惡魔和魔族大君家的氣息同時傳來。先前三條重傷的和方才摔死的蒼天翼龍身上都有十分明顯的灼燒痕迹,如今看來那也必定是塔爾的手筆。
“至于琅軒,精靈先知,”君煌注視着那雙與他一般無二的雪白雙目,“那是龍族回歸的必殺武器。”
龍谷的某個角落,虞影溯靠在岩壁上喘着氣。他喉間的血時不時地就會向外湧,腥甜氣就算是琅軒都能聞得見。
“你……”琅軒頓了頓,“需要幫忙嗎?”
虞影溯笑了一聲,他如今比起這個落魄至極的精靈先知又好到哪裡去?琅軒好歹還能自己走路自己奔跑,他卻連挪動都變得費力至極。剛才要不是災禍托住了他,他根本到不了現在所在的地方。他從前其實沒有多在意自己缺失的法力,但如今卻對此憎惡至極。
他現在和一個廢物又有什麼區别?
虞影溯聽見了腳步聲,可他連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眩暈感侵略着他的一切感官,眼前一片模糊隐隐發黑。有人在他徹底倒下之前扶住了他,虞影溯不知道那是誰。但琅軒的臉時不時就會出現在面前,他的大腦還未陷入混沌,他清楚地明白那是第三個人。
“他怎麼——”
琅軒制止了君煌的提問,虞影溯的體溫時冷時熱,顯然不是什麼好征兆。
“我估計塔爾還不知道,”琅軒的聲音很輕,“災禍剛才……讓我救救他。”
“先帶他去長青谷吧,那裡好歹環境好一點,”高台下的溫卓說,“我看看能不能救他一命。”
重觀皺起了眉,問:“血族?他要去霜蘭幽谷?”
一旁的溫卓動作一頓。
“去幹什麼?找死?”他覺得不可思議,“哪有血族會想不開去霜蘭幽谷?且不說過不過的去,就算過去了也活不了啊?”
君煌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把虞影溯架了起來,意外地發現對方并未完全失去意識。
“總得……試試,”虞影溯的聲音幾不可聞,“龍哥……我好像……”
他忽地吐出了一口血,膝蓋也随之一軟,若非君煌架着早已倒地不起。
“閉嘴吧親王,”君煌皺起了眉,“先想想怎麼和你的小魔法師解釋才是第一要務。”
虞影溯笑了,卻在那聲低笑之後徹底失了力。他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意識貫穿了他昏迷期間的噩夢,夢裡塔爾仿佛一道黑煙,不會說話,也抓不住。
虞影溯心想,他真的還有這個解釋的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