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大裂谷結界說破就破,”長卷發的血族笑了一聲,“舊情人的親媽也說殺就殺。”
“舊情人的而已,就算裡面是大君,混沌說要她的命,他也下得了這個手,”短發的血族攬着那個人類,“不過話說回來,他那個舊情人……真是讓人意猶未盡。”
“‘鬼殺’閣下是多少血族的夢中情人,我見過他兩次,這輩子都沒想過竟然還有人能把他帶上床,”長卷發望着天,“不愧是羽家。”
帕加羅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一邊揮着手讓緊随其後的手下原地噤聲,一邊緩慢地靠近通道出口。血族的感知裡異常敏銳,一旦有半分失守,他們就有可能全部命喪于此,成為這兩隻吸血鬼的盤中餐。
像他們手中的人類。
可他們剛才在說什麼?虞影溯……殺了塔爾的母親?結界又是怎麼回事?這周邊存在結界的地方隻有赫蘿大裂谷,那裡出了什麼事?
“這人還活着嗎?”長卷發問。
“好得很,睡着了而已,”短發用指腹按着人類的頸動脈,“他剛才爽得翻白眼,你給他看什麼了?”
“把你變成美女咯,”長卷發笑着說,“這人類是個餓中色鬼,你沒發現他盯着你的胸,眼睛都沒挪開過嗎?”
短發咒罵一聲,松手就把人扔在了地上。
“你怎麼不把自己變成美女?”
“有你在我幹嘛犧牲我自己?”長卷發無辜至極,“現在吃飽喝足,任務完成,早點回去吧。”
見他們起身,帕加羅比了個手勢,示意手下留在原地,自己盯着那兩個血族,跟随在百米開外的地方。
在這片森林裡,沒有人比巴哈慕守衛軍更了解地形和路線,也沒有人比他們更擅長林中追蹤。即使血族的浮空術不會留下半點足迹,他也能從落葉的走向中尋得蛛絲馬迹。
阿蒙消失後始終無法尋到的血族暗黨據地最終被确定在了森林東部,靠近風落泷的那片區域。這裡地勢詭谲,野草和灌木遍布山丘,遮擋了地面上大大小小的溝壑和深坑。他不敢再往前,那是巴哈慕森林的禁地,無數人命試圖穿越卻喪于此。
血族法術的微光在不遠處忽明忽暗,帕加羅盯着看了半晌,最終還是原路返回。
但他沒有發現,一雙不曾閃光的眼睛始終都在暗處盯着他。
次日清晨,塔爾借助死靈的傳送陣抵達了裡柯城的坐标處。白龍皇重觀坐在那座墓碑前,肩上的落葉在夏日裡結了霜,凍在衣服上。
“他沒告訴你帶幾支麥稈菊嗎?”
重觀沒有回頭,盯着墓碑的眼神平靜而溫和,語氣卻格外的冷。
塔爾不打算靠近那裡,重觀周圍的一切都被霜雪凍結,顯然是要将所有人拒之門外。
“有用嗎?”塔爾反問。
“多少有一點,”重觀低聲道,“雖然這裡到處都是。”
法爾伽魯姆的樹冠在這裡很低矮,有一些站在高處的屋頂伸手就可以觸碰到。陽光穿不透厚重的樹葉,這裡的夏季不算炎熱,隻是時不時會有一場兩場降雨。
這片花園是墓中人生前最愛的地方,無數麥稈菊生長在花圃之中,春夏交接之時像一幅鋪開的油畫。重觀收到信後就讓荊巡把他送來了這裡,原本想趁着天還沒亮去他們住過的地方看一眼,卻不料隻是一個晃神的功夫,太陽就已經升起來了。
時間過得飛快,幾十年前還覺得君默就是他的一輩子,現在再回頭,那就變成了漫長生命的堪堪一角。
重觀取下頸上挂着的懷表鍊子,搭在了墓碑上,高溫和霜凍交替過後便嵌在了石塊之中。他懷中的花被一層厚厚的冰晶覆蓋,雪原白龍能讓冰塊千年不化,那對于人類而言幾乎是永恒。
“信裡的那些,可以,但我有個額外的條件,”重觀起身,“君家不能再坐上人族的王位。”
塔爾并不在乎人類的政權更替,那個位置上隻要不是混沌,是人是鬼與他全無關系。但重觀的條件卻讓他無法輕易點頭,因為失蹤已久的君弦如今大概率就在法爾伽魯姆之内,等待着那個“時機”。
“我不幹涉人類,”過了半晌,塔爾回答,“他們要做什麼,你要做什麼,混沌死後,一切都與我無關。”
重觀将懷裡的花放在墓碑前,轉身的瞬間,周遭霜雪盡數消散。他走到塔爾身前,凝視許久,不輕不重地冷哼了一聲。
“記住你今天說的話,”他說,“成交。”
重觀承諾在三日内抵達王國邊境法拉特亞,正式與落月同盟結盟。虞影溯控制着西南氣根周邊的一切,在羽畫的配合下,人類與血族你來我往的平衡假相堪堪維持。
但即使帕加羅勒令當日所有在場之人保守秘密,不過一天的時間,流言依舊蔓延到了西南氣根之内。
塔爾回到巴哈慕森林已經是當天日落之後,森林内的硝煙氣味還未散盡。虞影溯站在亮着燈的小屋前,遠遠看去,隻有一個漆黑的剪影。
他第一反應是出事了,但靠近了看又似乎一切如常。虞影溯的眼神沉甸甸地看過來,和往常一樣,又多了些他察覺得到,卻分辨不出的東西。
“怎麼了?”塔爾問。
“等你回家,”虞影溯說,“今晚是最後一夜。”
塔爾先是一怔,随即便意識到了“最後一夜”是什麼意思。他在這裡停留的時間太久,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塔爾走到他身邊,低聲問:“什麼時候走?”
“明早,該準備的已經準備好了,之後你想做什麼,我會給你托着,”虞影溯攬過他,“保護好自己,放手去做。”
塔爾歪過頭靠在他身上,閉上眼睛,許久都沒有動作。
虞影溯不會無緣無故說這種話,肯定是做了什麼,不能、或者不願意明說,但又想通過拐彎抹角的暗示告訴他。
“好,”塔爾清了清嗓子,“那走之前,做嗎?”
他不記得吻是什麼時候落下,又是什麼時候點燃了全身的火。厚重的木門重重關上的聲音隻讓他堪堪清醒了不到半秒,血族的唾液就再次讓他頭腦昏沉。
虞影溯有意讓他無法思考,他就沒有半分抵抗之力。
浴室的瓷磚被體溫燒得發燙,鏡子出現了裂痕,倒映出無數個交纏不止的他們。虞影溯掰着下巴讓他凝視自己的模樣,又吻過他的臉頰,一面禁锢一面安撫。
這似乎更像是一場宣洩,肢體糾纏不休,血液和淚水混雜在一起,又混亂地分離。不加壓抑的喘息和嗚咽萦繞不絕,偶爾的寂靜過後,又變得更加混亂。
他們從浴室厮混到客廳的沙發,又覺得狹窄,踹壞了卧室的門,險些弄塌那張造價不菲的木質大床。
中途有誰從屋外進來,腳步聲頓了片刻,便沒再靠近卧室,往陽台的方向而去。塔爾睜開了始終半閉着的眼睛,低聲說“别管”,攬着他的後頸吻住唇舌。
誰都别想打斷他們。
風吹進半開的窗,掀開了紗簾。
塔爾直到昏睡過去都沒松開和虞影溯緊緊交纏的手指,像是怕他會消失,怕再次見面時沒有擁抱和吻。
虞影溯輕歎了一口氣,指尖凝聚催眠法術,像之前那個夜晚一樣留在了塔爾的眉心。災禍不知何時站在了房間外,看着虞影溯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又在兩隻手徹底分離後頓了許久,低頭在掌心留了一個吻。
“你是真能折騰人,”災禍評價,“即使上次沒察覺,這次他也會知道你給他用了法術……也就你能讓他這麼容易就睡着。”
屋裡的氣味像是兇案現場,血的味道和腥氣交織在一起,開了窗也散不去。虞影溯沒說什麼,等風掃過一陣又一陣,便轉身關上了那扇窗,重新拉好了紗簾。
虞影溯垂着眼:“消息傳到哪裡了?”
“譚城,今天還能再往北推進兩個城鎮,大約三五天之後月眠城就能得到消息,”災禍頓了頓,又說,“寒渡鴉已經穿越過渡帶,差不多的時間就能翻過法特裡柯山脈,一周之内抵達王宮。”
虞影溯思索片刻,取出紙筆寫下了另一封信,交到災禍手裡。
“抄一份,然後通過灰線傳給玄逐歸和布雷希特。”
災禍皺着眉,飛速掃完一遍後冷笑一聲:“你瘋了?”
“知道實情的人還是太多了,即使其中沒有叛徒,也不代表他們不會無意間洩露出什麼關鍵信息,”虞影溯說,“北大陸人多眼雜,這樣最保險。”
“是,但現在布雷希特還沒死,斯卡文吉爾家的勢力即使散得七七八八,也還有死心塌地的,比如陳安和瓊·赫拉維,”災禍盯着他,“你這一封信,北大陸遲早傾巢而出,你還有命等混沌死後再洗清自己?”
“他們出得越早越好。”
災禍一噎,一肚子的話被堵在喉嚨口,半晌後才出聲問:“諾亞之舟?”
聯盟舊部并不知道塔爾已然知曉諾亞之舟裡發生的事,既然他們仍舊想讓他成為那個“容器”,塔爾自己也準備将計就計,那麼總得有人備這條後路。
“這也是他的意思。”虞影溯說。
“我看着像傻子?”
虞影溯笑了笑,屋外的天已經開始變色,他該走了。
“我絕對會告訴他。”災禍說。
“随便,”虞影溯從他身側而過,“你看他會不會管。”
黎明的光線還很昏暗,災禍一個愣神的時間,耳邊擦過的那陣風就消失不見。他深吸了一口氣,良久之後緊咬的牙關才緩緩松開,低聲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