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霄手中的獨角獸信物嗡鳴不止,卻沒有半分要朝他們動手的意思。他等待着遠處騎士團的馬蹄聲靠近,直到琅軒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林中,才朝着涵山城的方向離開。
江蘭煙趕到的時候,獸人族們才剛剛重獲自由。她找了很久都沒有墨江十的蹤迹,隻能讓信鴿将琅軒的消息帶回月眠城,領着獸人族回到了淖河城内。
但她沒有意識到,強大魔族在黑暗中的隐匿能力無人能敵,甚至血族都落後一籌。
而此刻的西涼川内部,阿諾德和帕加羅在巴哈木森林内的新地點安置好一切時,塔爾的手已經沿着西涼川中心官道伸到了第三個大型城市——霜城。
清掃行動進行得不算順利,稀有混血種之中有太多的不穩定性,加上西南地下暗網的消失,到手的消息是真是假全靠他推斷來辨認。塔爾沒日沒夜地對比查證,熬到第十天的時候終于被災禍強行關到屋内,說不睡足一晚上就不放他出房間。
好在一切不是白忙一場。
他們在霜城内發現了一個精靈據點,不是混血種,全部成員都是完全的精靈族。這群精靈自稱不屬于靈池樹塔的任何一個派系,是三十多年前曾經被涅亞救助過的流浪者,在這裡安了家,僞裝成人類生活至今。
災禍對此嗤之以鼻,說不知道是不是下一個聯盟,或者長老殿,或者四大家族。但霜城内的一切都沒有異常,他們甚至提供了當年涅亞親筆寫的幾張稿紙,上面還有屬于樊霄和琅軒的字迹。
算算時間,那的确是他們在法爾伽魯姆境内四處遊曆的年份。
離開霜城後的第二天,塔爾便收到了一封來自墨江十的信,對方語焉不詳,沒有細說,隻提起先知和精靈王見了一面,讓他當心琅軒。白夜塔中的契約沒有被觸發,墨江十沒騙他,但具體什麼事或許是連他自己都拿不定主意,畢竟多說對錯。
“按照路徑和沿路混血種傳來的消息,他的目的地是月眠城。”塔爾說。
“凰笙就在月眠城,他們是去彙合的吧,”災禍說,“兩個先知湊到一起,也不知道會弄出什麼事。”
樊霄占領涵山城,精靈大軍主力過半都進入了法爾伽魯姆,如果想要先知一派想要反擊,如今正好就是靈池防守最薄弱的時候。塔爾不覺得琅軒會放棄這個機會,相反,一旦他進入月眠城,極西之地就必定會有動亂。
“他至少還有一周才能到月眠城,”塔爾頓了頓,“現在的問題在于琳琅天城,羅伊爾·羅蘭沒幾天了,國王兩個月之内就會死,混沌想要控制法爾伽魯姆,一定會找機會得到君弦,或者洛斯特·佩爾。”
他鋪開地圖,指了指玉程山。
“涵山城被樊霄占了,洛斯特佩爾一定會被迫将活動範圍縮小,而一旦範圍變小……”
“獅鹫群就會變得很顯眼。”災禍了然。
“他們的目的不是往西南繼續深入,占領涵山城是為了從三側夾擊玉程山,抓到洛斯特·佩爾,”塔爾指着那片區域,“裴陵、琳琅天城、涵山城,即使玉程山地形易守難攻,我也不覺得修斯和老秦能頂得住血族暗黨和精靈的同時入侵。”
災禍看着地圖,半晌之後問:“玉程山在封靈結界範圍内吧?”
“東北大部分在範圍内,”塔爾皺眉,“你想幹什麼?”
“‘降災’。”
就像在無夢城那樣。
“你的兩次‘降災’效果不一樣,是根據星座來的?”
“對,長河星系是增益,白龍星系是阻隔和封印,除了對你,應該算是無差别作用,”災禍第一次說起自己的能力,“先是巨幕,然後包裹住範圍。八月中到九月底都是長河星系,‘降災’可以抵抗封靈結界的效果。”
塔爾以為自己聽錯了:“抵抗?”
“因為原理差不多是一樣的,”災禍面無表情,“涅亞的封靈結界是通過抑制地脈來起到阻隔效果,所以穩定點的設置地點很講究。但‘降災’是通過星系來汲取能量,除了一開始的巨幕化很消耗法力,之後的一切都隻是轉移和擴散,我不過是一個載體而已。”
塔爾抿着嘴,這對他而言是個全新的領域,連涅亞的手稿裡都沒有提起過半分。
“但原理不重要,你知道效果就行了。”
“那如果……”塔爾頓了頓,“封靈結界和白龍星系疊加,會怎麼樣?”
“封印疊兩層啊,”災禍說,“同時擁有封靈結界豁免和降災豁免的人才能用法術。”
“古代惡魔也會被壓制?”
災禍翻了個白眼:“你忘了死靈嗎?”
塔爾想起來了,死靈為了豁免權,生吃了自己的親弟弟。
“所以……我要把玉程山開戰的時間至少拖到八月半之後,”塔爾頓了頓,“在那之前……”
唯一可以動手腳且吸引羅蘭公國注意的,就隻有東部的帕帕羅爾嘉。
“西涼川不算麻煩,你哥雖然……但交權很痛快,至少現在,就算你不在這裡,我也能幫你一路推進到月眠城,”災禍歎了口氣,“最麻煩的,是你男人那邊。”
——鎖魂陣。
虞影溯幾天前傳來了一張紙條,除了需要的東西之外,對一切其他的緣由隻字不提。
想要拼湊出鎖魂陣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還要在一個月之内找到解除的方法。他根本無從下手,那個法陣不屬于他看過的任何一種法術體系,甚至丹芍都沒什麼頭緒。
塔爾為數不多一無所知的法術體系隻有龍族和精靈族,他們一方使用地脈,一方使用靈符,非其族類根本無從下手。而重觀也在看了大概草圖之後束手無策,如今唯一剩下的希望……就隻有精靈族。
可整個精靈族,他誰也不能相信。
“賭一賭吧,”塔爾說,“給他們看一部分。”
災禍知道他說的是霜城内的那些精靈。
“賭得起嗎?”災禍問。
“沒什麼賭不起的,”塔爾頓了頓,“最壞的情況就是他們聽命于混沌,而就算混沌知道我在研究鎖魂陣,也不會意外……他難道猜不到嗎?我給我母親報仇,這有什麼難猜……”
……不對。
不對。
“塔爾?”災禍見他臉色瞬間變了。
混沌不會和虞影溯示弱,更不會主動告知鎖魂陣的事情,唯一的可能,這個詞……最開始就是從虞影溯嘴裡說出來的。可一旦說出這個詞,那就意味着虞影溯也在大裂谷裡,而當時唯一的目擊者隻有阿萊西娅,阿萊西娅隻會告訴他,絕不會單獨和虞影溯說。
那麼虞影溯知道鎖魂陣的唯一途徑,隻有他。
“混沌發現了,”塔爾低聲說,“他發現虞影溯和我……”
那麼虞影溯朝他要解除方法的原因……就隻剩下……
“虞影溯要用鎖魂陣的解除方法換自己的命,因為隻有陣法解了,他們的目的才都是讓我活下去,”塔爾喃喃道,“他怎麼活下來的?”
混沌不會容忍一個潛伏在身邊那麼久的叛徒,鎖魂陣或許是其中一個換取條件,但絕不會這麼簡單。
“所以,他其實是在求救?”災禍挑了挑眉,“難得見他這麼……狼狽。”
“混沌要他證明我在受他控制,至少是無條件的信任,這樣才能夠通過他控制我的行動,保證我一步步進入陷阱,去殺他,”塔爾盯着桌面,“所以……”
桌面上的地圖鋪開着,他的掌心,正巧壓在特拉古歐森林的範圍。
東部……帕帕羅爾嘉……森林……
“災禍,”塔爾說,“如果是你,現在想要釣我這條魚上鈎,最快的方法是什麼?”
“穩定點,”災禍沒有猶豫,“畢竟傻子都知道你想幹什麼。”
“那麼為了讓我繼續相信虞影溯,他一定會給我好處,”塔爾低聲道,“你猜,會不會是森林穩定點的坐标。”
這和他們先前的計劃……不謀而合。
“可塔爾,”災禍說,“如果你把森林東部所有的穩定點全部破壞,豁免權有很大可能會消失。雖然封靈結界對混血很友好,但既然能寫入額外的豁免者,你如你男人,那必然也能剔除他不想看到的人。”
“不是有很大可能,”塔爾說,“如果之後虞影溯給了我最後一個坐标,那麼這個幾率會是百分之百。”
如此一來,他們達成了原本就想要達成的目标,提供信息的虞影溯就能夠獲得更多的信任。但達成目标之後的後果……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那你怎麼說?”災禍歎了口氣,他雖然問了,但其實心裡早已經有了答案。
“如他所願,用帕帕羅爾嘉的戰局牽制羅蘭公國,我們親自去森林破壞穩定點。”
他要首先保住虞影溯的命。
“就這麼乖乖咬餌了?”災禍無奈道,“行吧,那現在……”
“去找那些精靈,”塔爾說,“無論他們聽誰的,都無所謂了。”
他們原本計劃次日清晨就前往精靈據地,但淩晨時分,日出前最黑暗的時候,塔爾猛地從睡夢之中驚醒。耳鳴的聲音像是從夢裡帶到了現實中,震得他眼前發黑。
災禍坐在地上,雙手捂着頭,表情痛苦不堪。他察覺到塔爾醒了,卻無法說話,隻能指向上方,指向窗外的天空。
塔爾這才意識到自己耳邊的聲音并非什麼做夢的後遺症,那是法爾伽魯姆的共鳴。
霜城内沒有半點的風,但頭頂上的法爾伽魯姆搖曳不止。借着星光,塔爾看見碧綠的翠葉之中似乎生長出了什麼别的東西。
房門被猛地拍響。
“塔爾!”重觀的聲音少有的急促,“開門。”
白龍皇的臉色難看至極,他進了屋第一時間打開了窗戶,雙目直愣愣地盯着法爾伽魯姆,像是見了鬼一般。
“怎麼了?”塔爾問。
“天空樹要開花了,”重觀的聲音都在抖,“這是共鳴,有人在内核庭院……和天空樹通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