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玄氣凝聚耳廓,那邊的聲音就算順着微風傳來,他也能清晰聽到。
肖長悅依然蹲在地上,聞言在比比劃劃的泥沙地上又添了幾筆:“他很蠢,但凡有腦子的,都聽得出他在撒謊。這般數目的粉砯,光保存就要耗費大量資源,要真是他那些弟子私下煉化,明中堂早就能跻身七大宗門之首了吧。”
宋溪很喜歡肖長悅說話的語氣和風格,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他身形纖長,但不瘦如竹竿,恰到好處。五官十分精緻俊俏,皎白月盤沒有雲朵遮掩,光照在他臉上,修飾得面容如細細雕琢的玉,瞧着賞心悅目。
如果把陸辰淼比作月仙,那肖長悅就好比鮮活俏趣的兔兒仙。
此時肖長悅幹脆席地而坐,手掌撐着地舒展筋骨,不出一會,掌心傳來滾燙觸感。
宋溪看出肖長悅的不自在:“怎麼了?”
肖長悅沒有回話,扭頭去看手摁的地方,砂石地上,有塊不及巴掌大的模糊印記,紋路古怪,還散發着微弱玄氣。
肖長悅一筆一劃用手指在地上臨摹出來,對他來說顯而易見,就是個陣子印,但是是比較複雜的陣子印。
這裡不是天譯閣結界的範圍,此陣子自然就不是組成結界的陣子之一,那是從哪兒來的?
宋溪湊近看:“這是什麼?陣子印?”她雖不通玄陣,但陣子印是何模樣還是知曉的。
“對,”肖長悅面色難得凝重:“所以這裡除了保護天譯閣的結界,可能還有另一座玄陣。宋姑娘,你不覺得,從剛才到現在,天譯閣都靜的過于出奇嗎?它就像挂在那的一幅畫,乍看沒什麼不對,但仔細感受,就覺得比周圍的景象虛假空洞。”
他的猜測不無道理,此時的天譯閣結界已經完全被血氣侵染,不堪重負,掙紮在支離破碎的邊緣。
結界内外動蕩不安,成恒跟着一衆師兄沖到閣外,就見天地俱成血紅。上空盤旋着大片血雲,層層疊疊,仿佛漩渦,中心有一漆黑的空洞,深不見底。
成恒怔怔望着,像在跟深淵的魔神無聲對視。他有種感覺,要是對視久了保不齊會被攝走魂魄。
他怵地立即收回視線。其他天譯衛已經井然有序地列陣,他才來幾年,修為不到大修,師兄們原本是想讓他呆在閣中别動的。可成恒看見不遠處森然立着一人,紅衣,是肖長悅。
怎麼會是他?成恒錯愕不止,心驚肉跳。
血雲逐漸壓低,天譯衛們或多或少感覺胸悶氣短。
黑暗中的人影微低頭首,額前發縷飄蕩,漫天血雲攝下紅光,把他五官襯得深邃詭異。然後,成恒看見肖長悅這具單薄纖長的少年身形緩緩膨脹、放大、增高,變得健碩硬朗,光滑細膩的臉頰上延生開一道猙獰長疤,觸目驚心。
不對,那不是肖長悅!
“阿恒,結界已破,天譯閣這般動靜,不可能沒人察覺,或許魔孽還做了另一層手腳,外面的人感知不到這裡的情況!”一天譯衛朝成恒喊聲功夫,鬼影已經點地而沖,直逼列好陣的天譯衛襲來。
成恒見狀,閃身阻擋在列陣的天譯衛面前,抄起腳下一塊石闆,食指一點,平平無奇的石闆立刻通身成金。
鬼影一拳轟在金闆上,爆破開的邪血玄流足足把兩人淹沒。隻聽耳邊一聲清脆“咔”響,金闆破碎,餘下的玄力盡數砸在成恒胸口,肋骨斷了幾根,猛吐一口鮮血後,身體不受控制向後飛去。
肖長悅和宋溪壓根不知道此時天譯閣已經危在旦夕。他們光看地上這枚陣子印也看不出什麼,肖長悅決定在這周圍轉轉,看看能不能有别的發現。
宋溪尋思自己不懂玄陣,跟了也是白去,就道了聲小心,然後繼續對着肖長悅畫的推敲圖反複琢磨,以防遺漏細節。
待肖長悅身影消失在夜幕裡,陸辰淼才邁上前去,在宋溪面前站定。
宋溪感覺上方的光線被遮擋,有片陰影輪廓,擡眼看見一雙露在衣擺外的白靴,順着向上望,是一身青藍門服。
陸辰淼沒低頭和宋溪對視,他目視前方,看着肖長悅剛離去的方向。
“清芷殿陸少主?”宋溪納悶,又不知該問什麼,對方也暫且沒理會她。
陸辰淼隻是輕輕點頭,沒看她:“你們在這做什麼?”
今晚是清芷殿負責巡防,他并非擔心肖長悅和宋溪會遇到什麼危險,隻是在履行職責。
聽着陸辰淼嚴肅的語氣,不禁令宋溪想起私塾裡刻闆的教書先生。
“陸少主何時來的?若是疑心我在此行不軌之事,盡管查驗。我大可鋪開台面,絕不有所隐瞞。”宋溪走到他面前,坦坦蕩蕩說。
陸辰淼:“我幾炷香之前就在這了,但凡你們在此行了不軌之事,現在在這的就不是我,而是岑大長老。”
陸辰淼看着地上的推敲圖,不言一字,然後拿起手裡水鏡,尋找肖長悅的蹤迹。
肖長悅掌間浮着一團火苗,天譯峰地勢極高,沒有參天的植被,視野開闊,觀察起來倒是十分方便。他繞天譯閣轉了一周,不放過沒處可疑的點,不過都是虛驚一場,最後終于在天譯閣另一頭發現了另一枚陣子印。
他眺望起點的方向,和他目前所處之處連成一條直線,既如此,就能估摸不明陣法的範圍。
此時陣法之内,血雲不斷擴張,已然占據整片天譯閣上空。不單陣法外的人察覺不到,陣法内的禀蒼也叫魔孽動了手腳,無法察覺任何異動。
暴風眼中心,血雲聚集數月以來無數怨氣和血氣,雲眼深不見底,仿佛在醞釀尤其強大的力量,地面映着血色,暴虐的咆哮使之不斷震顫。
石磚仿佛浪濤起伏不動,成恒好不容易才強忍劇痛,站起身來。天譯衛們發動天譯閣的護陣需要時間,他要做的就是幫師兄們拖延時間,并趁機利用金鴿傳訊出去。
他視線鎖定不遠處的金鴿,連滾帶爬直奔過去,灑落一路血迹。隻是這樣的速度,絕對快不過鬼影追趕,才沒跑出去幾步,鬼魅般的黑影貼着地面匍匐到他身側。瞳孔中,虛影似的鬼爪直抓他門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