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回家的路上。
車内異常安靜。
後排寬敞的位置隻有一人緊靠窗邊坐着。車窗灌進微暖的風,裹挾着街道上最普通平常的味道。
說不上好聞,也說不上不好。
溫向陽伸手撥開蕩在眼前的劉海,瞥了眼前方。好巧不巧通過内後視鏡與駕駛座的人對視上。
“餓了沒?”
車子停下,等紅燈。黎婉看了眼表,擡眸望向内後視鏡。
鏡裡的腦袋搖了搖頭,垂下,被車座擋得嚴嚴實實,明顯不想與她多說。
車子再次啟動。
“好好的怎麼會打架呢。”黎婉雙手握着方向盤摩挲,自言自語嘀咕。
溫向陽保持着姿勢,雙手抵膝蓋,手掌撐雙頰,頭頂前座。
該怎麼解釋
到底是誰先動的手,她也記不太清了。
不斷地強迫回憶,使扭打起來的場面愈加模糊。随着回憶次數的增加,其中一些穿插的畫面她甚至不确定有沒有發生過。
“是不是和上次的醫生說的有關?”黎婉自顧自琢磨。
“和那有什麼關系。”溫向陽語氣略不耐煩。
“好好好,沒關系。”
車内又陷入平靜。
溫向陽目光呆滞,望着街道上跳躍的光斑,直到風把眼睛吹得幹澀發疼,才合上眼。
從出校門就被一股淡淡的不安心纏繞,她隐約認為忘了什麼重要的事。
偏偏腦袋空空想不起來,越努力回憶,記憶越像一攤渾水,一攪拌全都混在一起。
她順着時間線往回爬,低頭盯着表盤上勻速移動的指針,眼皮一跳。
盯久了發暈。
嘶,原來動手打架僅僅發生在幾個小時前。
這普通的事實像個撞鐘撞動她停滞僵掉的思考,碰撞出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新奇感覺。
這奇妙如電流,僅僅在她身體一閃而過,卻将她心裡擠壓的煩惱和灰敗一起抽走了。将她抽空,随風飄在空中,四面八方灌進莫名的燥熱和亢奮。
她緩慢直起身,聲音還是不大,但是和剛才的死氣沉沉截然不同,語氣裡有了起伏和理直氣壯:“吵架了,就打起來了!”
說出這句話後,她心事重重的表情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認定自己沒做錯後的倔強,并不在乎黎婉是否認同。
突如其來的強烈自我肯定,使她如釋重負,調整呼吸緩解後便卸力往後倒。
外面街道開始熟悉,路兩旁立滿了燦黃梧桐,蔓延直天邊連接落日。
車子踩住漏下的樹蔭向前駛去,跳躍在車窗的碎影瞬間熄滅,黑掉的窗倒映溫向陽的臉。
什麼内疚、自責和莫名其妙的擔心都沒了。仿佛在那個節點,動手隻是水到渠成,甚至是最好的處理方法。
不管是誰,在那種情況下都會這樣做。
這種想法讓她心安理得放下心來。
“她先欺負人的,她先罵人的!活該!”
話音剛落,車身就猛地受到沖擊。
溫向陽第一個反應過來,猛地轉頭,确認了被追尾後脫口而出罵:“是不是瞎,會不會開車!”
“沒受傷吧!”黎婉緊攥着方向盤,關心之餘錯愕溫向陽此刻無禮的語氣。
她還是第一次聽溫向陽說出情緒這麼激動的話。
“沒。”
見她沒事,黎婉下車查看車況。
肇事車是一輛黑色奔馳,過路口時闖紅燈,為了躲避正常行駛的車輛加速結果沒注意前方,手忙腳亂撞上了。
車漆光滑嶄新,像是剛買不久。車上下來一個面相柔和的男人。
黎婉因工作環境的緣故,常年和一些上了年紀的狡猾狐狸打交道,所以不管心情如何,她總會維持禮貌的微笑,不讓場面太難看。
但她觀察逐步靠近的男人,擺出所有笑裡最勉強的,略帶不悅和警告。除去皮笑肉不笑的嘴角,完全是一副戒備模樣。
男人看起來二十歲上下,膚色白淨,衣着服飾也有講究。光看打扮,一副普通本地公子哥模樣。
不過,他走起路來散發的氣質與裝扮十分違和,他抿笑走來,細長眼尾掃過車尾标,金屬反光劃過他的瞳孔。
緊接着掃過黎婉手上的表時,眼睛裡的亮更清晰了。
最後是她身上的純黑西裝...嗯...他認不出來。
男人邊走邊巡視還有沒有其他人,隔着車子對上溫向陽投來的犀利目光,他神色微僵硬,立馬擺出友善的笑。
“您好。”他率先打招呼。
黎婉保持嘴角弧度,禮貌颔首。
“您看您想怎麼處理......”男人笑着往駕駛座瞧,貼了黑膜,什麼都窺不見。
“我剛才看了下,不是很嚴重。我們趕時間,就不用你賠了。”
黎婉垂眸亮了下表,善解人意解釋,說完拉開車門準備上車被他阻止。
“不是!”他有些慌亂地拉上黎婉的手,“我的車也壞了呀。”
此話一出,黎婉愣怔,好看的臉上多了皺眉:“這位先生。“
“請你先放開手。”
“你幹什麼!”溫向陽疾步饒過來,沖到他面前,音量不高,卻絲毫不弱勢,壓着步子向前一步,“你自己的責任跟我們有什麼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