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過戶籍文書,并無難民遷入的記錄。朝廷讓你們去西北幫難民往南安家,那人去了哪裡呢?”
“人......”管事的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難民你不知道,那安濟坊早幾年翻修過你總知道吧,當時雇了那個泥水班子翻修的?圖紙在哪裡?”
事情好像越來越不受控了,管事的心被問得越來越虛,根本不敢擡頭,一雙眼睛在半遮的眼皮子底下打轉。
“翻修不過是牆面發黴,加上有些柱子也掉漆了。就是街邊找了幾個雜工幹了幾天活兒。哪裡就用得上什麼圖紙啊。”
“是嗎?”那雙靴子離他越來越近,堪堪停在了眼前。
謝雲初彎下腰,聲音從管事的天靈蓋上穿來,不響,卻帶着巨大的壓力,“你是不是覺得,吐出些不痛不癢的小事兒,罰點俸祿,至多坐兩年牢就沒事了?别傻了,你我都心知肚明,你手裡的事兒,殺多少次頭都是足夠了。我留着你,對我而言,是為了找到你背後的人;對你而言,是給你将功折罪的機會。回頭折子會直接送到官家手上,你一家老小十幾口人的性命,可就在你一念之間了。”
“對了,你的家裡人,我已經派人送出城外保護起來了,所以不必擔心會成為你主子手裡的人質。至于他們的未來如何,特别你兩個兒子,聽說已經啟蒙了,先生總誇書念得不錯。他們要被你株連成為罪人之後甚至送了性命,還是将來成為良民,能夠憑自己的努力考考科舉,你自己想想吧。”
頭頂上的聲音漸漸遠去,安濟坊管事的眼神卻清明了起來。
一個多時辰之後,管事要了紙筆和油燈,一直忙碌到天黑。
“将軍,”韓守康匆匆走進謝雲初的書房,“安濟坊的管事說要見您。聽看守的兄弟說,他要了紙筆,忙了一個下午,到現在午飯和晚飯都沒顧上吃。”
“哦?”謝雲初略略擡起了眉毛,“看來是想通了。吩咐廚房,給他準備些熱食,一會兒我走了給人送去。”
“是。”
密牢這頭,安濟坊的管事已經一掃早上油嘴滑舌的樣子。他見謝雲初進門,恭敬地起身,站到了一旁,從桌上捧出了一打紙。
“大人,這是安濟坊地下地道的圖紙,您早上問我修建的事情,想要要問的,就是安濟坊的地道吧。”
謝雲初接過圖紙,略略翻看,和夕瑤給的不同,這份圖紙似乎是安濟坊後面新挖的部分,連接上了一小部分以前賈宰留下的地道。而着火的屋子下面的地道,并不在圖紙當中。
“這是全部的圖紙嗎?”
管事的躬了躬身,“這是我知道的所有地道情況了。但是安濟坊原本是賈宰的書房舊址,下面的原始地道情況并不清楚,據我估計,可能有更多。但是聽說賈宰生性多疑,不知道原有的地道裡面到底有沒有緻命的機關,所以我們不敢亂動,隻小心新挖了一部分,然後把原本确認過沒有問題的部分老地道連接使用了。”
他從下面抽出了一張紙,放在了最上頭,“這是當時下了地道的泥水班子的名單和他們的信息。”管事輕輕呼出一口氣,“我原本是收到指令,等工事做完,要把他們全部滅口的。可那些人,本就都是窮苦人,一大家子指着他們吃飯呢,要真沒了性命,他們的家裡人要怎麼活呢?所以我最終也沒下手,給了他們一筆錢,把他們悄悄送出杭州城了。”
“想不到,你還有這麼菩薩心腸的一面啊。”暗衛忍不住,開口諷刺了他一下。
管事這次真沒生氣,自嘲地笑了笑,“難怪這位小哥笑我,我确實不是什麼好人,這雙手不敢說多幹淨。隻是那時候,我家小兒子剛出生,我當時想着,就當是給他小子積德了。沒想到啊,這轉了一圈,居然是給我自己,積下了福報。”
謝雲初收起圖紙,雙眸盯着他的眼睛,“從上午至今,不過短短幾個時辰,是什麼讓管事的如同換了個人一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