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看紙上的字,韓守康再次絕望地擡頭,“那傳消息給我們的人是...”
夕瑤不語,隻默默點頭。是啊,當今世上,還能有誰能壓着梁家,不讓大理寺定案,然後把消息傳出來呢
此刻兩人心中都明白,再沒有退路了。這場奪嫡的風波,唐家一早就被卷入,而韓家,怕也是避無可避。
話說到這裡,韓守康心裡的鼓聲反倒是漸漸聲弱。他默默收起桌上的紙,将它折小,然後投到取暖用的炭盆中。一直盯着最後一絲都被火舌舔盡方才起身。
“連累你了,”夕瑤啞着嗓子開口,聲音裡帶着一絲疲憊。
“不,這是祖父為韓家選的路。從我啟蒙起,祖父就盯着我念書,忠孝節義,祖父最為看重的就是這個忠字。我一直自诩飽讀詩書,可也就是到了這會兒,我方知這一字的分量。”韓守康的聲音低沉,卻透着堅定。
二人面對面坐下,沉默不語。在這起案子中,官家壓着大理寺,又通過韓閣老之手将消息傳出,恐怕也是覺得此案疑點甚多啊。
“那我們下一步要怎麼做?”韓守康有些着急,“雲初是斷斷不會這樣殺人的。可是當街...”他實在有些想不明白。
“我也一時半會兒想不明白。既如此,索性不想了。就當是一起普通的殺人案,咱們查就是了。你能查到劉千祥的屍首此時在何處嗎?”
“按照我朝律例,大理寺未結之案,若是對死因有疑慮的,一律存在大理寺的殓房之中,等案件結束後,由家屬領回安葬。”
“若是對死因沒有疑慮的呢?”夕瑤臉上泛起了苦笑,當街擊殺,有衆多目擊者,這死因是否有疑慮,還真不好說。
“這...我馬上派人去查。”
梁府近郊别院。
夜色沉沉,别院内的燈火卻通明如晝。梁飛虎和梁飛豹在酒足飯飽之後,揮手屏退了歌姬與下人,厚重的雕花木門被輕輕合上,隔絕了外頭的喧嚣。屋内炭火正旺,暖意融融。
梁飛虎今年三十有二,身量不高,但是體型壯實。此時穿着墨綠色金線滿繡錦緞長袍,衣料上的紋樣在燭光下泛着暗金色的光澤。腰間束着一條鑲玉的金帶,玉帶上嵌着一排拇指大小的紅寶石,每一顆都打磨得圓潤光滑,在室内的燈光下泛着血一般的光澤。腰帶左側懸挂着一塊雕工精細的玉佩,玉質溫潤,卻雕刻着一隻張牙舞爪的猛虎,虎目圓睜,仿佛随時要撲出來咬人。
此時的他酒勁兒略略上頭,臉頰泛紅,眼神卻還留着四分清醒。他打了個酒嗝,身子微微前傾,湊近梁飛豹,壓低聲音道:“老二,如今這謝雲初也在我們手裡了,咱們這差事,算是辦得妥妥的了吧?”
梁飛豹比梁飛虎小兩歲,穿着略低調,一身寶藍色長袍,并不見什麼金絲銀線,隻是下擺微微露出的皮毛可知,這長袍内襯貂皮。右手拇指上一隻深翠欲滴的玉扳指,便是不太識貨之人也隻其價值不菲。
相比大哥的心滿意足,梁飛豹倒是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大哥,我說,這事兒咱們還是得再看看,别這麼着急下定論。”梁飛豹眉頭微皺,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玉扳指,語氣中帶着幾分遲疑。
“看看,看什麼?人都死了,還是在大街上死的,這麼多人看着,這不就是闆上釘釘了麼?”梁飛虎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拿起酒樽,又是一杯下肚。酒液順着他的嘴角流下,他随手用袖子擦了擦,又伸手去拿酒壺。
梁飛豹歎了口氣,目光落在滿桌的魚肉上,卻提不起半點食欲。他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語氣凝重:“我看此事沒這麼簡單。若真是闆上釘釘,大理寺一早就結案送往刑部了。我派人幾次去問了,都說案子還在審查中……更何況,咱們先前在杭州的點,不是也被掀了麼?”
梁飛虎聞言,嗤笑一聲,夾過一塊炙鹿肉放入嘴中,嚼得滿嘴流油:“我說,你這從小就謹小慎微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啊。杭州的事兒,那是寸,趕巧遇上了唐家的老頭接管安濟坊,又不小心失了火。事兒趕事兒,這才被查的。”他咽下鹿肉,又灌了一口酒,語氣裡帶着幾分不屑,“那謝雲初,好歹也是疾風軍主帥,大理寺可不得拖延兩天顯得慎重麼。”
“更不用說,苦主還是咱們家那個,哼,”梁飛虎語氣裡七分不屑三分嫉妒,“你說咱們兄弟倆,每天領着人馬訓練巡視,苦哈哈的,人家呢,光靠三寸不爛之舌,連個蛋都下不出來,還爬上從三品了。”
梁飛豹被大哥這一勸,也覺得有些道理,緊繃的神情稍稍放松了些。他點了點頭,低聲附和:“這,也是。”此案到底不是一般平民百姓的案子,大理寺拖久一些,倒是也可以理解。
哥倆正喝着,外頭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匆匆往裡走。